光标在“删除”按钮上无声地闪烁,像一颗跳动不安的心脏。
佐藤光的手指僵在半空,指尖冰凉。
删除,真的能抹去一切吗?
不,那只会让她变成一个揣着秘密的懦夫,在未知的恐惧中等待下一次审判。
那个ID名为“观星者X”的用户,就像深渊中投来的一瞥,让她明白自己早已暴露在聚光灯下。
逃避没有意义,她必须弄清楚,这束光究竟从何而来,又要将她引向何方。
她深吸一口气,撤回了悬停的手指,转而抓起鼠标,疯狂地向后拖动直播录像的进度条。
画面定格,那句“老师梦见了涩谷地铁吗?”的弹幕被放大到极致,每一个像素都透着诡异。
ID是新注册的,IP地址被虚拟技术模糊处理,只能粗略定位在东京都的广域范围内。
这是一种精心的隐藏,对方显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恐慌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冷静。
她关掉直播后台,调出过去三个月内上传到网络的所有漫画草稿,一页一页,一帧一帧地进行比对。
起初,一切都只是巧合。
她以为是自己作为漫画家的敏锐观察力,无意中捕捉到了现实的碎片。
然而,当她翻到第三章的结尾,那幅宿傩仅用鲜血在墙上留下“下次画我全貌”的跨页时,她清晰地看到,画稿中自己作为第一人称视角的倒影里,右眼的裂纹已经从眼角蔓延到了太阳穴。
而现实中,她右眼的毛细血管正是在那一晚破裂的。
从那一夜开始,她画中的世界开始出现无法解释的“校准”。
她打开一则关于新宿咒灵骚乱的新闻报道,视频里,五条悟祓除咒灵后有一个习惯性的整理袖口的动作。
他右手抓住左手的袖口,向内翻折了约三厘米,露出内衬的一角。
而在她早于新闻发布两天前绘制的分镜里,五条悟战斗时袖口翻折的角度、露出的内衬面积,与新闻画面分毫不差。
这种级别的细节重合,已经超出了巧合的范畴。
她的画,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幕后进行着精密的调整,让虚构无限逼近真实。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刺痛贯穿了她的颅骨。
新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清晰得令人作呕。
松户2丁目,一家罗森便利店门口,一个穿着深蓝色校服的短发女孩正低头看手机。
下一秒,一团漆黑如石油的雾气从排水格栅中涌出,死死缠住了她的脚踝。
背景的电子广告牌上,一行“热烈庆祝松户店开业三周年”的字样闪烁着廉价的光芒。
剧痛加剧,她看见了结局,女孩的左腿被硬生生拗断,骨头刺穿皮肤,温热的血液渗进人行道的缝隙里,像一条蜿蜒的红蛇。
“不!”她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冷汗浸透了后背。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
她不能成为灾难的记录者。
她要成为改写者。
她几乎是扑到数位板前,强制自己忽略脑中的剧痛,颤抖着落笔。
她没有删除那个女孩,而是选择增加一个变数。
在新草稿的分镜中,就在黑雾即将缠住女孩脚踝的瞬间,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从画框外的阴影中伸出,精准地抓住了女孩的胳膊,将她猛地向后拽离了危险区域。
那只手的主人,她画成了伏黑惠的模样,他的身后,玉犬的轮廓若隐若现。
画完救援场景,她没有停下。
她知道,仅仅画出救援是不够的,这幅画必须被“他们”看到,并且看懂。
她将背景广告牌上“松户店”的“户”字,刻意画得笔画扭曲,形成了一种类似于摩斯密码中代表字母“S”的三个短点。
紧接着,她在被救女孩的校服裙摆上,用极细的笔触添上了一根乌鸦的羽毛。
这是她刚刚为自己和那个未知世界建立的全新符号系统:乌鸦羽毛代表警报,羽毛的朝向指向危险源头的大致方位,而羽毛的数量,则是事件发生的倒计时,一根,代表24小时。
她将这页关键的草稿命名为“彩蛋分镜”,隐藏在最新更新的《咒术回战外传·校园篇》的附录之中,并设置了仅限付费会员阅读的权限。
这既是为了缩小目标范围,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接下来的三天,是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她几乎二十四小时守在电脑前,像个焦躁的赌徒,一遍遍刷新着自己作品的后台数据。
终于,在第三天深夜,数字跳动了。
那个标注着“彩蛋分镜”的章节,被匿名下载了37次。
她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逐一排查下载记录的IP地址。
大部分是普通的民用网络,但其中一个,赫然关联着“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内部网络。
找到了。他们看到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网络上开始流传一段手机拍摄的视频,标题是“松户便利店惊现怪物?白发帅哥一脚秒杀!”。
佐藤光点开视频,画面虽然晃动,但内容却清晰无比。
地点正是她画中的那家罗森便利店,一个戴着眼罩的白发男人,以一种超乎常理的速度踹飞了一团难以名状的黑雾。
那团黑雾在撞上墙壁后便消散无形。
解决了咒灵后,那个男人似乎察觉到了拍摄者,他非但没有避开,反而对着镜头的方向,懒洋洋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佐藤光将视频调到0.5倍速,反复播放那个手势。
就是这个瞬间,她的血液几乎凝固。
五条悟在比划“OK”手势时,他的小指并没有像常人那样自然弯曲,而是刻意地延长了停留时间,指尖微微翘起,在空中划过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个形状,像极了她画在女孩裙摆上的那根乌鸦羽毛的尾羽。
这不是巧合,这是回应。
他看懂了她的暗号,并且用他自己的方式,回了一个信号。
一种混杂着恐惧和狂喜的战栗席卷了全身。
她颤抖着打开一个全新的文档,脑中一个疯狂的计划开始成型,“双轨叙事”。
她要在主线故事里,继续虚构伏黑惠与一个特级咒灵的激烈对决,用华丽的打斗和紧张的剧情吸引绝大多数读者的目光。
然而,真正的“剧本”,她将嵌入在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背景涂鸦和分镜细节之中。
这一次的预知画面来得更加凶猛。
一栋位于杉并区的老旧公寓楼,一个男人将从六楼坠落,时间是48小时之后。
她立刻动笔,在漫画的第24格,她画了一个巨大的时钟特写,时针指向午夜,24格,暗示着24小时后事件启动,总计48小时的倒计时。
在描绘公寓楼楼梯间的场景时,她将墙壁上的光影画得极度扭曲,形成了一个残缺的“卍”字标记,那是她在梦中反复见过的,那个名为“熊野”的咒灵的标记。
画稿完成的瞬间,她打印了整本漫画,用马克笔在封面上写下了一行字:“致能看懂的人”。
她没有署名,将这本薄薄的单行本塞进一个牛皮纸信封,趁着夜色,驱车赶往高专附近,将它投进了邮筒。
寄件人一栏,是刺眼的空白。
信封落入邮筒深处发出沉闷回响的刹那,她的左耳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蜂鸣,随即陷入一片死寂。
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耳道流下,她用手指一摸,指尖沾染了暗红的血迹。
当晚,她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梦里,她站在那栋老旧的公寓楼下,五条悟就站在她身边。
他没有穿高专的制服,而是一身便服,手中悠闲地转着一本漫画,正是她寄出的那本。
他抬头望向六楼的窗口,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轻声说道:“有趣。这次,是你改了剧本,还是我在配合你的演出?”
他的话音未落,六楼的窗帘后,一道狰狞的黑影一闪而过,正是她画中那个带着“卍”字标记的熊野咒灵。
然而,五条悟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冲上去,而是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拇指在屏幕上迅速敲击了几下,按下了发送键。
佐藤光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不止。
房间里一片漆黑,唯有电脑屏幕不知何时自动亮起,发出幽幽的白光。
屏幕中央,一个匿名论坛的页面自动弹出,一篇刚刚发布的帖子标题,像烙印一样灼烧着她的眼睛:“《预言漫画现象》第3号案例:杉并区坠楼事件未遂,现场楼道发现不明灼痕。”
发帖人的ID是,楠田直人。
帖子下方,附着一张高清晰度的照片。
烧得焦黑的地板上,一个图案清晰可辨,那是一只乌鸦爪子的印记,只剩下了一半。
她的呼吸停滞了。
那个印记,是来自另一端的回信。
游戏已经开始,而她,既是棋手,也早已成为了棋盘上最关键的那颗棋子。
她意识到,“第3号案例”这个编号意味着,在她之前,至少还有两个像她一样的人。
她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