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澜的动作顿住了。
他墨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诧异。
帮忙?
向他求助?向他这个被拒婚后,沦为全京城笑柄的男人求助?
沈君澜唇角勾起一抹冷诮,声音里满是讥讽:“萧夫人说笑了,你我非亲非故,本王为何要帮你?”
苏浅月抿了抿唇,“王爷,我只求您一件事。若您将来有机会南下,可否……替我去苏家看一眼,看看我爹爹是否安好。”
去年寒冬,京郊流民遍地,饿殍载道,是靖安王沈君澜,亲自开仓放粮,在城外搭棚施粥,救活了无数百姓。
一个肯为素不相识的流民弯腰的王爷,绝不会是一个见死不救的冷血之徒。
沈君澜脸上的讥诮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
许久,沈君澜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帮你,可以。”
苏浅月的心猛地一跳。
“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本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苏浅月,你当年让我靖安王府颜面扫地,这笔账,该怎么算?”
他俯身,凑近了些,带着压迫感的冷香将她笼罩。
“这样吧,你写一封道歉信。三日后,午时,你亲自到望江楼上,当着全京城人的面,给本王念出来,这件事,本王就应下了。”
说完,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眉头一蹙,直起身子,“哦,本王倒是忘了,你是个聋子。”
刚才苏浅月应答他,让他差点以为苏浅月恢复了耳疾。
他直接将苏浅月扔下马,像是赶走一只苍蝇。
谁知,苏浅月踉跄地蹿出两步站稳,竟回头道,“我答应你。”
她真的能……听见了?
沈君澜错愕,苏浅月转过身,对着马背上那个神情复杂的男人,深深地、郑重地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然后,她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萧府那扇朱红色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大门。
苏浅月回到静月阁时,萧离渊果然已经等在了院子里。
他一看到苏浅月,立刻快步迎了上来,脸上挂着那副她看了三年,如今只觉得无比恶心的关切。
“月月,你怎么出去了?”
他伸手想来扶她,却被苏浅月不着痕迹地避开。
她径直走到屋里,在桌边坐下,拿起一个还没拼好的鲁班锁,自顾自地摆弄起来,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萧离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压下心头的不悦,跟着走进屋,耐着性子在她眼前比划手势。
【去哪儿了?怎么还把脚给扭伤了?】
苏浅月眼皮都未抬一下,继续专注地研究着手中的木块,将他视作空气。
萧离渊的耐心终于被耗尽了,走到书案前,拿起笔,在纸上重重地写下一行字,然后放在苏浅月面前。
【三千两银子,准备好了吗?】
苏浅月摆弄鲁班锁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萧离渊,“夫君,对不住。你之前让我打点的那些铺子,投进去的银钱太多,我带来的嫁妆……已经用完了。”
萧离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用完了?怎么可能!
苏浅月仿佛没看到他难看的脸色,继续慢悠悠地道,“这三千两,数目不小,我已经写信回江南,让爹爹尽快筹措了。只是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怕是要些时日。”
萧离渊面上阴沉瞬间烟消云散,又拿起笔,在纸上写下温柔的字句。
【是为夫心急了,没考虑到你的难处,月月莫怪。既然如此,那便不急,等你爹爹把银子送来再说。】
他甚至还留下来,陪着苏浅月用完了晚膳。
席间,他还提起:“祖母的三年孝期将满,等过了这段时日,我们便该要个孩子了。”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用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来安抚她。
苏浅月垂着眼,温顺地点了点。
送走了萧离渊,整个院子终于清净下来。
雁儿端着热水进来为她洗漱,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姐,您……您怎么
能跟姑爷说嫁妆用完了呢?咱们账上,不是明明还有两万多两银子吗?”
苏浅月擦拭着手指,眼神冰冷。
“雁儿。”
“奴婢在。”
苏浅月从妆台的暗格里,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从中抽出五千两,递给雁儿。
“拿着这些钱,你明日就出府,去查清楚,萧家在京中有几处铺面。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铺子旁边的店铺,无论大小,无论做什么生意,全都给我盘下来。”
雁儿惊得瞪大了眼睛,手里的银票仿佛有千斤重。
“小姐,您这是……”
苏浅月没有解释。
她只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藏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揪住了窗棂的木雕。
萧离渊,白清影。
你们不是喜欢钱吗?
我不仅不会再给你们一个铜板。
我还要将你们吃进去的,连本带利,全都给我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