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苏浅月用尽了力气,也打断了庭院中那令人作呕的虚伪温情。
白清影捂着脸,彻底呆住了。
她大概从未想过,这个在她眼中逆来顺受、连话都听不见的废物,竟敢动手打她。
萧离渊的错愕只持续了一瞬,随即涌上的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与怒意。
但他的怒气很快强行压下,转化成一种更为阴冷的算计。
他没有斥责苏浅月,反而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书房里拖。
“渊郎!”白清影回过神来,又气又委屈地跺脚。
萧离渊回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示意,随即便“砰”地一声关上了书房的门,将一切隔绝。
书房内,檀香袅袅。
萧离渊松开苏浅月,转身走到书案前,拿起笔,在雪白的宣纸上迅速写下一行字。
他将纸递到苏浅月面前,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能将人溺毙的温柔。
【月月,你误会了,影儿生性爱笑,绝无恶意。】
苏浅月垂下眼帘,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钝刀,在她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反复切割。
生性爱笑,荒唐!
把她当成什么了?一个彻头彻尾、可以随意愚弄的傻子吗?
巨大的悲怆与愤怒在胸腔里翻滚,几乎要冲破喉咙。
但苏浅月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将那股腥甜的血气咽了回去。
现在还不能撕破脸。
爹爹还在江南,整个苏家的基业都还暴露在这对豺狼虎豹的觊觎之下。
她要忍。
不仅要忍,还要演。
演一个继续沉浸在虚假爱意里的聋子,一个对他们的阴谋诡计毫无察觉的蠢货。
苏浅月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恍然与愧疚。
她伸手拉了拉萧离渊的衣袖,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自己,脸上满是急切的歉意。
萧离渊满意地点了点头,拉着她重新打开了房门。
白清影正站在门外,一双美目含着泪水,愤愤不平地瞪着他们。她脸上的五指印已经红肿起来,显得格外醒目。
苏浅月走到她面前,用略显沙哑干涩的声音道,:“对不起,影儿姑
娘,是我……误会你了。”
白清影的脸上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与鄙夷,根本不屑于伪装。
她凑近苏浅月,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阴毒地吐出一句话。
“你怎么不去死呢?”
这话语像一根毒刺,扎得苏浅月浑身一颤。
她看到萧离渊立刻走上前来,温柔地扶起她,然后转向她,在她眼前比划着手势。
【影儿说,她已经原谅你了,让你不要放在心上。】
苏浅月心底一阵悲凉。
一个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她,另一个则用最关心的手势欺骗她。
苏浅月顺从地点了点头,甚至还对白清影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是我错怪了影儿姑娘。”她再次开口。
白清影看到她这副蠢样,心里的气消了大半,扭头看向萧离渊,“渊郎,她打了我,我好疼,你要怎么弥补我?”
萧离渊的脸上满是宠溺,“说吧,想要什么?是城南珍宝斋新到的那套东珠头面,还是上次你看中的那支南海珊瑚簪?只要你开口,都给你买来。”
苏浅月就站在一旁,清清楚楚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东珠头面,南海珊瑚簪……
她再看向白清影,只见她满头珠翠,身上穿着最时兴的锦绣罗裙,腕子上戴着一对成色极佳的羊脂玉镯。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而萧离渊,不过是个领着微薄俸禄的翰林院编修。
他哪来的钱?
苏浅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是苏家的钱。
是她爹爹辛苦积攒下来的家业,是她带过来作为嫁妆的金山银山!
原来,他拿着她的钱,在她眼皮子底下,将他的小情人养得如此珠光宝气,锦衣玉食。
真是天大的笑话!
萧离渊似乎是安抚好了白清影,又转过身来面对着苏浅月,觉得刚才的敲打已经足够,现在该给些甜头。
他拉着苏浅月回到书房,献宝似的从画案上拿起一幅刚刚完成的丹青,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画上,是一个女子。
女子坐在庭院的梨花树下,眉目温婉,唇角含笑,正是三年前,苏浅月初嫁他时的模样。
画得栩栩如生,可见画师用了心。
“渊郎,你还偷偷画她的画像?”白清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跟了进来,“看着这张脸,你不会觉得恶心得慌吗?”
萧离渊轻笑一声,声音压得很低,却依旧清晰地落入了苏浅月的耳中。
“影儿,做人做事要懂得攻心为上。”
苏浅月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画上的人像,脸上露出惊喜又感动的神情,对着萧离渊笑得灿烂。
“夫君……画得真好。”
萧离渊见她如此“喜欢”,再次比划起手势——
【月月一笑百媚生。】
他放下画,顺势在纸上又写了起来,这一次,他的笔尖带着些许急切。
【月月,我前些日子与你提过的画廊,如今筹备得差不多了。只是盘下铺面后,账上有些周转不开,还差三千两银子。此事,还需夫人再帮我打点一二。】
原来目的在这里。
苏浅月看着纸上的字,只觉得一阵反胃。
用一幅廉价的画作和几句虚伪的温情作为诱饵,就迫不及待地张开了贪婪的嘴。
她真想把这张纸撕碎,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
苏浅月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答应了。
得到满意的答复,萧离渊脸上浮过一丝松快。
苏浅月不再看他,对着他福了福身子,“我回去再炖一盅汤。”
她转身,有礼有节地退出了这间让她窒息的书房。
不等她迈出院门,房内白清影不满的埋怨声再次飘了出来。
“渊郎,你又要拿钱去开什么画廊?我的那套东珠头面怎么办?”
“傻瓜,我那是骗她的,这你都看不出来?”
“她一个聋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知道我究竟有没有开画廊?”
“讨厌,你真坏!”
“你不就喜欢我的坏?”
苏浅月脚步未停,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在青石板路上。
只是,她藏在袖中的双手,指甲已经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留下了一道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