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念,直接传入了他的魂体之中。
老者的魂体,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他转过头,仿佛在“看”着门外的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悲伤和无奈。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善魂,他没有能力去影响活人的思想,他能做的,只有陪伴。
“您知道,您孙女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我继续用意识跟他沟通,“不是去陪您。而是希望您,能看到她健健康康地长大,结婚,生子。她现在这么做,不是在爱您,而是在伤害您,也是在伤害她自己。”
老者的魂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我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充满了鼓励和期盼的意念,从他的魂体中散发了出来,然后缓缓地,笼罩在了芽芽的身上。
这是爷爷,在用他最后的力量,告诉他的孙女:活下去。
几乎就在同时,病床上的芽芽,身体猛地一颤。
她怀里的那把伞,伞面上那双慈祥的眼睛,仿佛流露出了一丝悲伤和鼓励。
“爷爷……”芽芽看着手里的伞,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哽咽着,喃喃自语,“是您吗?您……您是想让我……好好活着吗?”
她当然听不到魂魄的声音,但祖孙连心,她能感觉到。
“可是……可是我好疼啊……打针好疼……吃药好苦……我好想您……”芽芽抱着伞,哭得撕心裂肺。
门外,她的父母听到女儿的哭声,也再也忍不住,捂着嘴,泣不成声。
我知道,时机到了。
“芽芽。”我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法力,能够安抚她的心神,“你听哥哥说。你爷爷,他并没有真的离开你。他去了另一个很远,很漂亮的地方。那里没有病痛,没有烦恼。”
“他现在,就在那个地方,看着你。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的芽芽,能战胜病魔,健健康康地长大。然后,带着他的那一份,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
“你现在放弃了,你爷爷会伤心的。他会在那个地方,一直为你担心,永远都得不到安宁。你忍心让爷爷这样吗?”
我的话,一句一句地,敲在芽芽的心上。
病房里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们都以为失败了的时候。
门锁,“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门开了一条缝,芽芽那张挂满泪痕的小脸,从门缝里露了出来。
她看着我,又看了看门外泪流满面的父母,嘴巴一扁,哇的一声,扑进了她妈妈的怀里。
“妈妈!爸爸!对不起!我错了!我要做手术!我要活下去!我不要让爷爷担心!”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我悄悄地后退了一步,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黎队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很复杂。
“谢了。”他低声说道。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
这件事,本就是我惹出来的,我只是在弥补我的过错而已。
等他们一家人的情绪都稍微平复了一些,我才走了过去。
芽芽从她妈妈怀里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我。
“大哥哥,谢谢你。”
我笑了笑,蹲下身子,看着她,“那把伞,可以还给哥哥了吗?”
芽芽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浓浓的不舍。
“爷爷他……”
“爷爷要去他该去的地方了。”我轻声说道,“他会在那里,一直祝福着你,保佑着你。等你以后长大了,你就会在梦里,见到他了。”
芽芽咬着嘴唇,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将那把伞,递还给了我。
“大哥哥,你帮我跟爷爷说,我会乖乖听话,好好治病。我会带着他的份,努力地活下去。”
“好。”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接过了那把伞。
我能感觉到,伞里面,那个老者的残魂,对我散发出了一股感激的意念。他的魂体,已经变得非常非常淡了,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他最后的心愿已了,也该上路了。
我收回了绘魂伞。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芽芽妈妈打来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激动地告诉我,芽芽的骨髓移植手术,非常成功。
虽然未来的路还很长,但至少,他们已经看到了希望。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走到里屋,将那把属于芽芽爷爷的伞,放在了火盆里。
我没有念咒,也没有做法事。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
火焰升腾,将那把漂亮的油纸伞,一点点地吞噬。
在火焰中,我仿佛看到,那个慈祥的老者,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然后化作一道白光,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因果圆满。
这一次,我终于做对了一次。
芽芽的事情过去之后,我的伞店总算是迎来了一段真正意义上的平静。
没了怨魂的纠缠,没了天道惩罚的威胁,我每天开店、打烊,闲下来就看看爷爷留下的那本《翰魂秘术》,研究一些以前没工夫细看的小法门,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坦。
我甚至都有闲心给自己泡上一壶好茶,坐在门口的躺椅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琢磨着他们身上那些五颜六色的气运。
这种感觉,才像是一个正儿八经开店做生意的小老板。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可我忘了,我这门生意,本身就注定了不可能有真正的平静。
那天晚上,我已经关了店门,正在里屋盘腿打坐,调理之前做法事时损耗的元气。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这大半夜的,谁啊?
我有点不耐烦地睁开眼,走出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人,让我吃了一惊。
是黎队。
他没穿警服,就穿着一身便装,头发有点乱,眼窝深陷,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看着憔悴得不行。他手里还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看样子是刚从哪个焦头烂额的案发现场赶过来。
“黎队长?这么晚了,有事吗?”我把他让了进来。
他没说话,一屁股就坐在了我店里的椅子上,把那根烟放在嘴里,半天也没想起来点着。
我给他倒了杯热茶,推到他面前。
“出什么事了?看你这状态,不太对劲啊。”我问道。
黎队端起茶杯,一口就把滚烫的茶水喝了下去,烫得他直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