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威压如同实质,压得三人喘不过气。
洞壁上的寒冰似乎都凝结得更厚了。
柳如烟和程黛脸色煞白,下意识地靠拢在一起。
她们警惕地环顾四周,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苏牧虽然也心惊…
但他那双变得异常的眼睛却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景象——对面那光滑如镜的冰壁上,光影微微扭曲,竟缓缓凝结成一个女子的轮廓!
那身影缥缈虚幻,却拥有着令人窒息的美丽。
云鬓高耸,凤眸微挑,琼鼻精致,唇瓣如樱…
一身宫装虽由光影构成,却仿佛流淌着月华,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气质高贵清冷,又带着一丝亘古的哀愁与寂寥。
他看得有些发愣。
这“鬼影”仙子,简直比他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美上几分!
那是一种超越了凡俗的、近乎道韵的完美。
“前辈息怒!”
苏牧开口打断了空气中弥漫的杀意。
“非是我等有意叨扰,实在是我等遭奸人暗算,被传送符丢到这绝地。”
“再加上我等身受重伤、外面魔物横行,出去必死无疑!”
“恳请前辈容我等暂避片刻,待我们恢复些许灵力便离开,绝不敢久留!”
“哼!”
洞府响起一声冷冷的不满之音。
“蝼蚁之命,与本座何干?”
“立刻滚出去!否则,本座定要你们形神俱灭!”
那女声更加冰冷,洞府随之剧烈摇晃,冰屑簌簌落下。
但一切正如苏牧所料,对方并未现身。
光是通过威压震慑他们。
苏牧心里更有底了。
他向前走了两步,目光不再游移…
而是直直地望向冰壁中那道绝美的光影。
他脸上露出极度惋惜和感慨的神情。
“唉,可惜,真是可惜啊…”
他这没头没脑的话,让身旁的柳如烟和程黛都懵了。
也让洞内的威压微微一滞。
冰冷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极淡的疑惑。
“蝼蚁,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苏牧背负双手,努力做出世外高人的模样。
配合他现在五十岁的尊容,还真勉强有点那味道。
紧接着…
他用一种仿佛看到了暴殄天物般的语调继续。
“我原以为,能在这永烬渊深处开辟洞府、令万魔辟易的,会是何等凶煞恶灵。”
“或是青面獠牙的大妖异兽?”
“可我万万没想到…”
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赞叹。
“我没想到洞府的主人竟是如此一位惊才绝艳、风华绝代、完美无瑕的绝世仙子。”
“前辈,您这隐匿身形的法门着实高明。”
“不过可惜…”
“纵使法门高明,也遮不住前辈的风华之姿。”
死寂!
洞府内陷入了比刚才更可怕的死寂!
柳如烟瞪大了美眸,看疯子一样看着苏牧。
他在跟谁说话?
绝世仙子?
这洞府主人明显是实力强过他们不知几百倍的恐怖大能…
他居然敢出言调戏?
这是在找死吗!
然而…
预想中雷霆般的怒火并未降临。
那冰壁中的光影,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
过了半晌…
那冰冷的女声才再次响起。
不过之前那滔天的威严和杀意消失不见了。
声音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置信的惊骇与茫然。
“你…你能看见本座?”
她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点极细微的颤抖。
苏牧脸上依旧是一副“我早已看穿一切”的模样。
他点了点头:“虽然只是一道仙魄凝影,但前辈之风采,实在令人心折。”
“只是晚辈不解,似前辈这般人物,为何要隐匿仙踪,以威压恐吓我等呢?”
“莫非是觉得自身容貌不堪入目、羞于见人?”
“荒谬!”
女声猛地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但随即又强行压下。
“你这蝼蚁满口胡言!本座乃玄凰仙子,岂会因容貌…”
“只是如今仙门审美崩坏,以肥硕臃肿、污秽恶臭为美!”
“本座这般…这般形貌,在他们眼中确乃世间至丑…”
“可你竟敢谎称本座形貌绝世?”
“真是可笑至极!”
“本座最恨撒谎欺瞒之徒!”
苏牧一听立马明白了对方的情况。
原来又是一个被这扭曲审美坑惨了的可怜仙子。
而且这仙子貌似还是个修为通天的大能!
苏牧不再拐弯抹角、直接摊牌。
“前辈明鉴!晚辈苏牧,口味奇特,与众不同,从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世人所追捧的‘美’,在晚辈看来才是真正的歪瓜裂枣、奇形怪状!”
“而世人所厌弃的‘丑’,如前辈,如我身旁的柳仙子、程师妹,在晚辈眼中,才是真正颠倒众生的绝色!”
话音未落…
那冰壁光影骤然亮起。
一面由寒冰凝结而成的古朴镜子的虚影浮现,镜光瞬间将苏牧笼罩。
“哼!巧舌如簧!待本座‘照心镜’一照,便知你所言是真是假!”
“若有一字虚言,本座定叫你心脉碎裂而亡!”
玄凰仙子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的期待。
虽然知道苏牧口味奇特…
但柳如烟和程黛的心还是纷纷提到了嗓子眼。
镜光在苏牧身上流转片刻…
随即,镜面上浮现出清晰的字迹:真心实意、发自肺腑;彼之美丑观,异于常世,实属罕见。
轰隆隆!
冰壁上的光影剧烈地晃动起来。
仿佛玄凰仙子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照心镜的结果,做不得假!
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觉得她美!
觉得她们这类“丑女”美!
沉默了许久之后…
那冰冷威严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复杂情绪,略显疲惫和怅然的女声。
“你…果然是个怪人。”
她顿了顿,似乎放下了心防轻声道。
“本座乃天命玄凰,如你所见,如今仅剩一缕残魄,困守于此座玄冰洞府,依托此地万年玄冰之气滋养魂体,浑浑噩噩,不知外界岁月流逝几何…”
“我曾不甘寂寥,以残魄之身短暂离开过永烬渊…”
“然而却发现如今的外界,早已非我所熟知的那个仙道…”
“像我这般形貌的仙子,竟被视若污秽粪土,人人厌弃鄙夷,口出恶言…”
“甚至可能沦为失去尊严、任人践踏的奴役!”
“我玄凰纵横万载,何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
“心灰意冷之下,我便一气之下重返此地,并发誓永不踏出永烬渊半步!”
“宁可与万古玄冰相伴,也好过见那令人作呕的颠倒世界!”
“我却万万未曾想到…”
“今日,竟会在此地遇到你这样的…异类。”
她的语气里有深深的自嘲,有无尽的苍凉,有一丝万年孤寂的疲惫…
却也有一缕知音难觅的复杂悸动。
苏牧旋即抓住时机趁热打铁道。
“前辈,自我禁锢、困守于此,终非长久之计。”
“四海八荒天地广阔、大道无穷,前辈岂能因世人之愚昧而自绝前路啊?”
“晚辈苏牧,虽修为低微,资质驽钝,但愿以大道起誓!”
“恳请前辈离开此地、随我等一同重返世间、共探修行大道!”
“若前辈应允,但凡前辈有所需,晚辈必竭尽所能,上天入地,也为前辈寻回失落肉身,助前辈重塑无上仙躯!”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
“而作为交换,恳请前辈施展通天神通,带我三人离开这永烬渊绝地。”
“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冰壁之后,玄凰仙子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显然,苏牧的提议让她陷入了极其艰难的思想斗争。
出去?
再次面对那个让她感到无比厌恶、扭曲畸形的世界?
承受那无处不在的鄙夷目光?
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守着这永恒的、死寂的、安全的孤寒?
直至残魄最终消散于天地间?
时间点滴流逝…
洞中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与呼吸声。
最终…
那冰壁上绝美的光影轻轻摇曳,如同一声无声的叹息。
洞府之内传来一声悠远而带着释然的轻叹。
“罢了…”
“悠悠万载,在此遇见你,或许真是天意使然。”
“你这人,虽古怪得紧,审美奇异,但…至少心口如一、眼睛不瞎。”
“这污浊扭曲的世间,能有你这般的存在,倒也让本座看到了一丝微茫的趣味与希望。”
“你的提议,本座答应了。”
苏皖,她随即语气转为严肃。
“不过,有些话需说在前头。”
“本座如今仅是一缕残魄,实力十不存一,远非昔年全盛之时。”
“这也正是我方才仅以威压震慑、却未直接现身将尔等抹杀的缘故。”
“我若欲强行驱赶尔等,需得以残魄附身于你等其中一人之身,操控其躯壳与心神,令其与同伴自相残杀。”
“此法有伤天和,亦非我所愿。”
“所以,若想让我帮助你们离开这永烬渊…”
“你们三人中,需得有一人自愿放开身心、容我暂时附身。”
“唯有借助鲜活肉身,我方能发挥出部分实力,应对渊中魔物、寻隙冲破空间壁垒!”
苏牧闻言郑重点头:“原来如此!前辈肯如实相告,晚辈感激不尽。”
“只要前辈愿出手相助,附身之事,一切好说,我等必当配合!”
但他沉吟片刻,脸上又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
“只是…恕晚辈直言。”
“前辈方才也提及,如今您实力十不存一。”
“而这永烬渊内围的魔物,凶戾异常,实力堪比金丹、元婴者亦不在少数…”
“即便前辈成功附身,以残魄之力催动肉身,恐怕也…”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
但意思已然明了——即便您曾是无上大能,但现在终究只是一缕残魂,真能对付得了外面那些恐怖存在吗?
玄凰仙子听出了苏牧话语中的疑虑,却并未动怒。
只是传来一声缥缈而孤高的轻笑,带着一种源自骨子里的绝对自信。
“哼,区区一群蝼蚁而已,也值得尔等如此惶惶不安?”
“想当年本座肉身尚在、神通未损之时,屠尽此渊魔物亦不过弹指间事!”
“如今即便仅剩一成之力,护佑尔等三个小辈安然离开这永烬渊,仍是易如反掌!”
苏牧、柳如烟、程黛三人闻言,面面相觑,一时竟都无言以对。
这位玄凰仙子…口气当真是大得没边了!
不过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他们三个刚才拼死才逃进这洞府之中。
就这样出去肯定是必死的局。
再加上这洞府玄妙至极…
估计这位“鬼魂”仙子确实没有吹牛逼。
苏牧按下心头疑虑拱手道:“既然前辈如此胸有成竹,那晚辈等便全然仰仗前辈了!”
“但不知前辈欲附身于她们二人中的哪一位?”
“是柳仙子、还是程师妹呢?”
洞府之中默然片刻…
那清冷的女声再次响起。
“她们二人修为尚浅、肉身孱弱,难以承受本座魂力灌注。”
“附身之任便由你来吧。”
苏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