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的潮水终于彻底退去,像退潮后裸露的滩涂,只留下一片被冲刷得空茫的虚软。意识如同搁浅的船只,带着满身疲惫与狼藉,缓慢地、磕绊地重新靠回现实的岸——莫星黎睁开眼,视野先是蒙着一层水雾般的模糊,几秒后才逐渐聚焦,落在天花板那片冰冷平滑、泛着恒定柔光的材质上,连纹路都清晰得刺眼,像在无声提醒他“被困”的处境。
烧退了,可身体像被那场高热抽干了所有力气,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铅,连抬手的动作都带着拉锯般的酸痛,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疲惫。喉咙干涩得发疼,每一次吞咽都像在摩擦粗糙的砂纸,连呼吸都带着细微的灼感,仿佛呼吸道被高温燎过。脑袋里不再是灼热的混沌,却换成了空泛的钝痛,仿佛颅骨里塞满了浸了水的棉絮,沉得抬不起头,连思考都变得迟缓。
他依旧躺在主卧那张宽大的床上,身上盖着轻薄却恒温的智能调温毯,柔软得像陷在云里,却暖不透骨子里的寒意。周围静得可怕,只有空气净化系统运行时那几乎听不见的低频嗡鸣,在空旷的房间里织着一层死寂,连时间都仿佛变慢了。
昨夜的记忆碎片突然涌上来——额头上那方带着凉意的毛巾、那只短暂停留、温度异常的手、还有那片刻笨拙得不像他的“照料”……这些画面像易碎的玻璃碴,刚浮现就被更根深蒂固的认知碾得粉碎:屈辱的审视、冰冷的命令、脖颈上那圈时刻提醒他“归属”的金属项圈,每一样都在告诉他“别妄想”。
那点异常,或许只是高烧烧出来的幻觉,或许是那个男人心血来潮的戏弄。他不敢想,也不能想——任何多余的解读,都是在给自己找不切实际的麻烦,只会让后续的绝望更刺骨。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肌肉酸痛得厉害。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嘶”地一声滑开,无声无息,却像一把冰锥刺破了死寂,瞬间绷紧了莫星黎的神经。
邵斯南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领口处的领带打得规整笔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周身萦绕着冷硬的效率感——显然刚结束晨间视讯会议,指尖还无意识地在空中虚点,像在关闭某个看不见的工作界面。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莫星黎,精准得像雷达捕捉目标,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惯常的审视,上下扫过莫星黎的身体,像在评估一件受损物品的修复进度,确认是否还能“使用”。
“醒了。”他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是晴天”,听不出关怀,也听不出不耐,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仿佛莫星黎的“醒来”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莫星黎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子——这是无数次惩罚刻进骨子里的条件反射,要表现出“顺从”和“随时待命”,哪怕身体早已不堪重负。可手臂刚用劲就软了下去,他跌回枕褥,牵扯得喉咙发紧,一阵细微的咳嗽涌了上来,震得胸口发疼,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
邵斯南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不是同情,更像是对“低效”和“无能”的本能烦躁——他要的是一件随时能“用”的物品,不是一个需要额外费心照料的麻烦,任何“失控”的状态都会让他不悦。
他几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莫星黎。莫星黎因为咳嗽,脸颊泛起点滴潮红,却更显脆弱,像风中随时会折断的芦苇,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怯懦。
“看来是死不了了。”他冷淡地评价,语气里听不出庆幸,也听不出失望,仿佛在说“一件物品总算没彻底损坏”。“能自己起来吗?”
莫星黎咬紧牙关,忍着喉咙的灼痛和身体的虚软,再次用手肘撑着床铺。这一次,他勉强撑起上半身,靠在床头,呼吸却因为这简单的动作变得急促,胸口起伏着,额角渗出细密的虚汗,顺着鬓角滑落,沾湿了浅色的枕巾,留下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他垂下眼睑,不敢看邵斯南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虚弱微微颤抖,像受惊的蝶翼,连扇动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惶恐,生怕一个眼神不对就招来惩罚。
邵斯南看着他这副挣扎却不敢出声的模样,眼底那片冰冷的深湖似乎动了一下——不是怜惜,更像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对脆弱事物的本能探究,有对“不完美”状态的烦躁,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因为昨夜那片刻“失控”而产生的、急于重新确认控制权的迫切。他不习惯这种“偏离掌控”的感觉,必须尽快拉回正轨。
于是,他没问莫星黎要不要再休息,没在意他急促的呼吸,甚至没等他缓过劲,只是伸出了手。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平时用来签亿万合同、定星系开发项目、操作精密仪器,此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捏住了莫星黎的下巴,微微用力,强迫他抬起头。指尖的温度偏凉,碰在莫星黎还带着低烧余温的皮肤上,激得他浑身一颤,像被冰刺扎了一下,连血液都仿佛瞬间凉了几分。
“看着我。”邵斯南的声音低沉,带着无形的压力,像一块石头压在莫星黎的胸口,让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莫星黎被迫迎上他的视线。他的眼睛还蒙着病后的水汽,泛着脆弱的光,更多的却是藏不住的惊惧和顺从,像受惊的鹿,瞳孔里清清楚楚映着邵斯南冰冷的轮廓,连一丝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邵斯南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透过这层脆弱的表象,看进他灵魂深处,确认里面是不是只剩下“驯服”;又或者,他只是在确认——这件“物品”,是不是已经恢复了“可用”的状态,能不能重新满足他的掌控欲。
片刻后,他似乎满意了。或者说,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虚弱、恐惧、顺从。这就够了,足够证明他的掌控从未失效。
他松开捏着下巴的手,可那道冰冷的视线还锁在莫星黎脸上,没移开半分,像在监视一件随时可能“出问题”的物品。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莫星黎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动作——他开始慢条斯理地解西装外套的扣子。一颗,两颗,指尖划过布料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带着优雅的节奏感,却又透着残酷的仪式感,像在为某项“必须完成的任务”做准备,容不得半点抗拒。
莫星黎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猛地停住!恐慌像冰水,从头顶浇到脚,让他浑身发冷,连指尖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现在?在他刚退烧、连坐稳都勉强的时候?
一种比高烧更灼热的耻辱感,混着彻骨的绝望,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下意识地想往后缩,身体却僵得像块石头,只能眼睁睁看着邵斯南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旁边的沙发上,动作随意得像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然后,他开始解衬衫袖口的铂金袖扣,金属反光划过空气,刺得莫星黎眼睛发疼,也刺碎了他最后一点“或许能喘息”的侥幸。
“先……先生……”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连自己都厌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要耗尽全身力气,“我……我还……”
“还病着”这三个字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太清楚了,在邵斯南面前,求饶没用,反抗只会招来更可怕的后果——他的感受、他的意愿,从来都不算数,不过是“物品”不该有的“多余情绪”。
邵斯南的动作顿了一下,终于注意到他惨白的脸和止不住的颤抖。可他的目光里没有丝毫欲念,只有纯粹的掌控欲,还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像在对一件“不好用”的工具失去耐心,仿佛莫星黎的“抗拒”(哪怕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都是一种“失职”。
“你的存在,”他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千斤重的压力,一字一句砸在莫星黎脆弱的神经上,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意义就是服从,就是满足我的需求。任何时候都一样。”
他微微倾身,冰冷的气息拂过莫星黎的耳廓,激得他又是一阵战栗,连汗毛都竖了起来:“生病,不是你可以‘失效’的理由。”
这句话像最后的审判,彻底碾碎了莫星黎心里那点可笑的侥幸——他以为,或许能借着病弱,换来片刻喘息;以为昨夜那点“异常”,能让这个男人多一分“人性”。现在看来,不过是他的自欺欺人。
他闭上了眼睛,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走了。身体不再颤抖,不是不怕了,而是彻底认命了。像被抛上岸的鱼,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等着命运的碾压,连反抗的念头都变得奢侈。
他不再是他自己。他只是一具空壳,一件被标记了“归属权”的物品,需要随时满足主人的需求,连生病都不能成为借口,连疼痛都要被视作“多余”。
邵斯南看着他这副放弃抵抗、像人偶般任人摆布的模样,眼底那丝复杂的情绪又闪了一下——或许,这种毫无生气的顺从,也不是他真正想要的;或许,昨夜那点“失控”的照料,让他潜意识里期待了一点“不同”。可这点情绪很快被理智压了下去,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物品”的绝对服从,绝不允许自己有“偏离轨道”的想法。
他没再犹豫。
……
当一切结束时,莫星黎像一片被揉碎的落叶,蜷缩在床铺的角落,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刚病愈的身体根本受不住这样的折腾,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贴在皮肤上,激得他一阵阵发冷,连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喉咙的灼痛更厉害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是刚才忍得太狠,不小心咬破了口腔内壁,血腥味在舌尖蔓延,苦得发涩。他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比高烧时还要死寂,连一点光都没有,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一半。
邵斯南已经重新穿好衣服,领带打得依旧规整,西装外套没有一丝褶皱,恢复了那副一丝不苟、冷硬禁欲的精英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处理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没有留下任何情绪痕迹。他站在床边,最后看了一眼床上那团了无生气的人,眼神依旧冰冷,或许还多了一丝说不清的烦躁——是对自己刚才那点“动摇”的不满?还是对这件“脆弱”却不得不费心的“物品”的厌烦?没人知道,也没人敢探究。
“休息。”他丢下两个字,像施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没有再看莫星黎一眼。
门“嘶”地一声关上,把所有的光都挡在了外面,也把莫星黎困在了这片冰冷的黑暗里。
卧室里只剩下莫星黎一个人,浸在带着屈辱气息的冰冷空气里。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疼,肌肉的酸痛、喉咙的灼痛、口腔的刺痛,叫嚣着不适;可比身体更疼的是心——那颗刚才因为昨夜那点“异常”而产生过一丝动摇的心,此刻被彻底踩碎,连渣都不剩,连最后一点“期待”都变成了笑话。
他错了。错得离谱。
他怎么会以为,那片刻的“触碰”会有什么不同?怎么会以为,这个男人身上会有“人性”的温度?在邵斯南眼里,他从来都只是一件物品,一件随时能用、不用考虑感受、不用在意状态的物品。甚至生病,都不能成为保护自己的盔甲,反而成了更容易被摧毁的理由,成了他“失职”的证明。
绝望像冰冷的深海,一点点漫上来,从脚踝到胸口,最后彻底淹没了他。连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微光,也灭了。房间里的寂静再次笼罩下来,比之前更沉重,压得他连呼吸都觉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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