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的冰冷触感透过掌心伤口传来,带着一种不祥的战栗。
陈默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推动这扇沉重而锈蚀的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死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都让陈默的心跳漏掉一拍,生怕这噪音会招来什么可怕的东西。
门只被推开一道勉强能让他侧身挤进去的缝隙,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霉味、尘土味、淡淡血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草药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片近乎绝对的黑暗,只有极其微弱的光线从楼梯上方某个通风口似的缝隙渗入,勉强勾勒出一道向下延伸的、狭窄混凝土楼梯的轮廓。
没有预想中的扑杀。没有诡异的低语。只有一片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寂静。
陈默犹豫了。这黑暗如同巨兽的喉咙,吞噬着一切光线和声音。下去吗?
脚踝的剧痛和几乎要烧起来的喉咙替他做出了决定。他必须找到水,必须找到一个能暂时躲避的地方处理伤口。
他侧身挤进门缝,反手尽可能轻地将铁门重新拉上,隔绝了外面弥漫着迷雾和危险的世界。巨大的恐惧感稍微褪去一丝,取而代之的是对未知黑暗的强烈不安。
他摸索着冰冷的墙壁,忍着脚踝的刺痛,一步一步向下挪动。楼梯不长,大约十几级后就到了底。
脚下变成了粗糙的水泥地。空气潮湿阴冷,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带着腐臭的“阴气”似乎淡薄了许多。
他的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能模糊看到这是一个不大的地下室,堆放着一些杂物,依稀是箱子和旧家具的轮廓。最里面似乎还有一个房间,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摇曳的光晕。
烛光?
有人?
陈默的心脏再次提紧,他攥紧了保温杯,压低声音,试探性地开口:“有人吗?”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在地下室里激起轻微的回音,然后迅速被黑暗吞没。
没有回应。
只有那烛光依旧在微弱地摇曳。
他深吸一口气,一步步挪向那扇门。越靠近,越能闻到那股草药味混合着血腥气。他还听到了一种极其微弱、压抑的、仿佛极力忍痛的呼吸声。
他轻轻推开虚掩的门。
这是一个更小的房间,角落里点着一小截蜡烛,烛光如豆,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烛光旁,一个身影蜷缩在铺在地上的旧毯子里,正是刚才他在巷子里看到的那个包着头巾的“孩子”。此刻他(她)正背对着门口,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处理手臂上的伤口。旁边散落着一些捣碎的草药和一块沾着暗红色血迹的破布。
听到推门声,那身影猛地一僵,迅速拉下袖子盖住伤口,然后极其敏捷地转过身,手里赫然握着一把磨尖了头的螺丝刀,警惕地对准了陈默。
借着昏暗的烛光,陈默终于看清了对方。
头巾下是一张沾着灰尘和汗渍的少女的脸,大约十五六岁年纪,脸色苍白,嘴唇因为缺水而起皮干裂,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野性的警惕、恐惧和一种不符合年龄的狠厉。她看起来瘦弱,但握紧螺丝刀的手臂却很稳。
两人在昏暗的烛光下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猜疑。
陈默缓缓举起空着的左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声音依旧沙哑:“我…我没有恶意。我被鬼物追赶,受了伤,只想找点水喝…”
少女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他流血的脚踝和手掌,又落在他另一只手上紧握的、沾着血污和凹痕的保温杯上,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评估他的威胁程度。
沉默在狭窄的空间里蔓延。
许久,少女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低微,几乎听不见:“…外面有什么?”
陈默愣了一下,才明白她是在问外面的情况,问追他的东西。
“一只…溺死鬼,好像摔伤了,但还在附近。还有一个…拿着钢管的,很凶,很臭,好像被火烧过…”他尽可能简单地描述,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恐惧。
少女听完,眼神里的警惕似乎稍稍减退了一丝,但手里的螺丝刀依旧没有放下。她微微偏头,示意了一下墙角一个积满灰尘的塑料桶。
“那里…还有点雨水。省着点喝。”她的声音依旧很低,仿佛怕惊动什么。
陈默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感激,他踉跄着走过去,发现桶底果然还有薄薄一层水,看起来还算清澈。他也顾不上那么多,用没受伤的手捧起一点,小心地喝了几口。
冰冷的水滑过喉咙,如同甘霖,暂时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感觉。
他喘了口气,看向依旧警惕地盯着他的少女:“谢谢…我叫陈默。你…一个人在这里?”
少女没有回答他的名字,只是沉默地看着他,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在烛光下仿佛能看透人心。过了一会儿,她才又低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警告他:“声音小点。它们…有时候能听到。”
陈默立刻噤声,下意识地看了看头顶。地下室的寂静变得更加令人窒息,仿佛每一秒都可能被某种可怕的倾听打破。
他靠着墙壁慢慢坐下,检查自己的脚踝,已经肿得很高。他又看了看手掌的伤口,还好不算太深。
少女看着他笨拙的动作,犹豫了一下,从旁边一个小铁盒里拿出一小撮捣好的绿色草药,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包着,扔到他面前。
“敷上。能止血…防感染。”她言简意赅,目光却很快移开,依旧紧握着她的螺丝刀,保持着距离。
陈默再次道谢,依言将草药敷在手掌的伤口上,一阵清凉的感觉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疼痛。对于脚踝,他暂时无能为力。
敷好药,两人再次陷入沉默。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晃动。
陈默有很多问题想问:这里安全吗?她在这里多久了?还有别的幸存者吗?那个拿钢管的鬼物到底是什么?
但他看着少女那副拒绝交流、全身紧绷如同惊弓之鸟的模样,又把问题咽了回去。任何打探都可能被视为威胁。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答案,而是休息和恢复体力。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手掌和脚踝的疼痛,饥饿感,以及刚刚经历的极度恐惧,让他的精神和肉体都达到了极限。
眼皮越来越重,烛光在他眼中逐渐模糊。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他似乎听到少女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仿佛梦呓:
“…那个烧焦的…它喜欢…把人的头盖骨…做成碗…”
陈默的睡意瞬间被吓飞了一半,他猛地睁开眼。
少女却已经背对着他蜷缩起来,仿佛什么都没说过,只有瘦弱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地下室里,只剩下烛火噼啪的微响,以及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安全,只是暂时的幻觉。恐惧,早已深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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