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埠贵这一病,就跟抽了筋骨似的,整个人都瘫在了床上。
连着几天,西厢房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儿和挥之不去的霉气。
三大妈于伸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听着里屋男人断断续续的呻吟,心里的火气“噌噌”往上冒,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这几天,江辰那个小王八蛋,跟没事人一样。
每天上下班,都从院门口大摇大摆地经过。
那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哒、哒、哒”的声音,敲得她心烦意乱。
更气人的是,他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那调子轻快得像是要飞起来,活脱脱一副幸灾乐祸的德行。
于伸不懂什么前因后果,她只认一个死理:自家男人是因为江辰才病的!现在江辰非但不来赔礼道歉,还敢这么嚣张,这不就是骑在阎家脖子上拉屎吗?
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砰!”
她把手里的药碗重重往桌上一搁,黑褐色的药汁溅出来,烫得她手背一哆嗦。
这点疼,却点燃了她心中所有的怒火。
她猛地一转身,拉开房门,一股冷风灌了进来,让她打了个激灵,眼神却愈发狠戾。
“我跟你拼了!”
她低吼一声,像一头被激怒的老母狮,冲出了西厢房,直奔中院那片最开阔的空地。
正是下午,院里不少人都搬着小马扎在晒太阳,或者做些零碎的活计。
于伸的出现,瞬间打破了这份宁静。
她跑到院子中央,也不管地上冰冷坚硬的黄土地,双腿一软,就那么直挺挺地一屁股坐了下去,激起一小片尘土。
下一秒,她抬起粗糙的手掌,狠狠拍在自己的大腿上。
“啪!”
一声脆响,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没天理了啊——!”
一声凄厉的哭嚎,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四合院的上空。
于伸扯着嗓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拖着长长的尾音,充满了悲愤和委屈。
“仗着自己当了个破科长就无法无天了啊!”
“欺负我们这些老实本分的人啊!”
“我男人都被他给气得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她一边嚎,一边用拳头捶着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花白的头发散乱下来,模样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院里的邻居们瞬间围了上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阎家嫂子这是受了多大委屈?”
“听这意思,是江科长把三大爷给气病了?”
“不能吧,江科长看着不像那种人啊……”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咳嗽声响起。
“咳咳!”
一大爷易忠海背着手,迈着四方步,从人群外围走了进来。
他脸上挂着一副恰到好处的忧心忡忡,眉头紧锁,仿佛真是来为邻居排忧解难的。
看到易忠海出面,于伸的哭声更大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一大爷!您可得为我们老阎家做主啊!”
易忠海走到她面前,却不急着扶她,而是叹了口气,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弟妹,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江辰,他毕竟是年轻人,又是厂里的科长,有点火气也正常。”
他这话听着像是在劝解,可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句句都在往江辰身上扎。
什么叫“年轻人,有点火气正常”?
这不就是在暗示江辰年轻气盛,仗势欺人吗?
“咱们都是一个大院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说呢?非要闹成这样?江辰也是,三大爷都病成这样了,他怎么就不能上门去看一眼,说句软话呢?”
易忠海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这番“公道话”,瞬间就带歪了舆论的风向。
原本还有些怀疑的邻居,此刻也开始动摇了。
“就是啊,不管怎么说,人是给你气病的,上门看看是应该的。”
“易忠海说得对,江科长这事儿办得确实有点不地道了。”
“唉,官大了,架子也大了,瞧不起我们这些老邻居了呗。”
一时间,指责和非议如同潮水般向着江辰涌去。
易忠海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得意。
打压江辰,重塑自己“道德楷模”的威信,今天就是最好的机会!
就在他准备再说几句,将这件事彻底钉死的时候,一个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东跨院的方向传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江辰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干净的干部服,身姿挺拔,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或愤怒,平静得如同一口古井。
他没有去看装模作样的易忠海,也没有理会地上撒泼打滚的于伸。
他的目光,只是淡淡地扫过周围一张张或好奇、或猜疑、或指责的脸。
所有嘈杂的声音,在他出现的瞬间,都诡异地小了下去。
易忠海心中一凛,没想到江辰会出来得这么快。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摆出长辈的架子开口教训。
江辰却先他一步,站定了。
他没有争吵,没有辩解,甚至没有走近。
他就站在人群中,用一种不大不小,却清晰地能钻进每个人耳朵里的声音,开口了。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三大妈。”
他开口了。
仅仅两个字,就让于伸的哭嚎声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阵古怪的抽噎。
江辰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
“您先别急着哭。”
他顿了顿,给了所有人一个消化和反应的时间。
然后,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被他轻飘飘地抛了出来。
“您是说,三大爷因为想花钱给儿子买工作,结果事情没办成,所以才急火攻心,气出病来的吗?”
话音落下。
整个四合院,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是一种能听到自己心跳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风吹过院里老槐树的梢头,发出“沙沙”的轻响,在此刻都显得无比刺耳。
所有人的大脑,仿佛都被这一个问题给轰炸得一片空白。
钱?
买工作?
没办成?
气病了?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信息量大到让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
足足过了三秒。
“唰——!”
全院几十道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齐刷刷地从江辰的身上,猛地转向了还坐在地上的于伸。
那目光里,不再是同情和看热闹。
取而代之的,是震惊、错愕,以及毫不掩饰的鄙夷。
舆论,在这一秒钟,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反转!
“什么?!”
一个邻居失声叫了出来,打破了死寂。
“阎老西想走后门给儿子买工作?”
“我的天!这可是投机倒把啊!胆子也太大了!”
“我就说嘛!江科长是什么人?轧钢厂的英雄!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去欺负一个老头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自己想干坏事没干成,还好意思跑出来撒泼打滚,真是不要脸!”
“啧啧啧,怪不得叫他阎老西,算盘打得精,心也够黑的!”
指责声、嘲笑声、鄙夷声,如同无数根钢针,从四面八方狠狠地扎向于伸。
她彻底懵了。
她坐在冰冷的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只是想来闹一场,逼江辰服个软,怎么就把家里最大的秘密给捅出来了?
江辰是怎么知道的?!
于伸张着嘴,喉咙里“嗬嗬”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苍白变成了涨红,又从涨红,变成了暗沉的猪肝色。
那些鄙夷的、嘲讽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她的脸上,让她无地自容。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全院人面前展览。
羞耻、愤怒、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发抖。
她下意识地想爬起来逃走,可双腿却软得跟面条一样,根本使不上力。
最终,她只能狼狈地手脚并用,撑着冰冷的地面,一点点挪到旁边的墙根,扶着斑驳的墙壁,才勉强站稳了身体。
她低着头,不敢再看任何人的眼睛,像一只斗败了的、夹着尾巴的丧家之犬,沿着墙角,一步步,挪回了自家的西厢房。
“砰。”
房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也彻底关上了阎家最后一丝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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