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安静。
只能听见里屋传来孩子们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带着独属于孩童的香甜。
桌上的煤油灯捻子被调到了最小,豆大的火苗在玻璃灯罩里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随着火光晃动,仿佛在无声地纠缠。
梁拉娣的脸颊,被晚饭时喝下的那点酒染上了一层动人的酡红。
她的眼神有些迷离,落在跳动的火苗上,不敢去看对面的男人。
空气里,还残留着晚饭时肉菜的香气,混杂着煤油燃烧的特殊味道,以及女人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
这一切,构成了一种狭小空间内独有的、令人心跳加速的氛围。
“江辰……”
最终,还是梁拉娣先开了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谢你。”
“真的……自从他走了,家里就再没像今天这么热闹过,孩子们……也从来没吃得这么香过。”
她低着头,双手用力地绞着自己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我其实没啥本事,就是个没用的女人,要不是为了这几个孩子,我可能早就……”
话没说完,一滴滚烫的泪珠,就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砸在了粗糙的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仿佛堤坝打开了一道缺口,积压了太久的委屈、辛酸与无助,在酒精的催化下,在此刻这个给了她一丝温暖的男人面前,彻底决堤。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流着泪,瘦削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那种压抑到极致的悲伤,比任何哭喊都更让人心碎。
江辰没有说话。
他伸出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痕。
女人的肌肤温热而细腻,身体在他触碰的瞬间,微微一颤,像受惊的兔子。
江辰的心,被这一下轻颤彻底揉碎了。
眼前的女人,白天在车间里是那个干活利落、不输男人的女工,在孩子们面前是那个无所不能、撑起一片天的母亲。
可只有他知道,褪去所有坚强的伪装后,她也只是一个需要人疼,需要人保护的普通女人。
他能感受到她的脆弱,她的无助,以及那份深藏在心底,对未来的恐惧。
江辰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俯下身,凑到她的面前,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呼吸中带着的淡淡酒气。
“别怕。”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
“以后,有我。”
这四个字,如同拥有无穷的魔力,瞬间击溃了梁拉娣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看着他深邃眼眸中那份不加掩饰的怜惜与坚定。
下一秒,她主动迎了上去。
冰冷的唇瓣,寻找到了火热的源头。
煤油灯的火苗,被两人急促的呼吸带起的微风,吹得猛地一晃。
影子在墙上剧烈地舞动,最终合二为一。
……
许久,风停雨歇。
梁拉娣蜷缩在江辰的怀里,身体还在轻轻地发抖,不知是激动还是余韵未消。
她把脸深深地埋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那股让她安心的阳刚气息。
这是她丈夫去世后,从未有过的踏实与安宁。
江辰搂紧了她,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额头,感受着怀中女人的温软。
他看着她脸上那未干的泪痕,和眼角眉梢那份雨后的妩媚,心中一片柔软。
他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郑重,每一个字都像是烙铁,深深烙印在梁拉娣的心上。
“以后,我来照顾你们母子。”
怀里的女人身体猛地一僵。
随即,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再也忍不住,变成了汹涌的呜咽。
这一次,不再是悲伤和委屈,而是无尽的感动与喜悦。
她将自己的身与心,彻底托付给了这个闯入她生命,给了她希望和温暖的男人。
夜色如墨,寒风刺骨。
江辰呼出一口白气,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迈步踏入自家东跨院的院门。
与梁拉娣那边的温馨不同,四合院的深夜,总是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冷与诡谲。
就在他的手刚要碰到门环的瞬间,一道黑影从门旁的阴暗角落里猛地窜了出来,带着一股馊臭的气味,拦在了他的面前。
江辰的瞳孔骤然收缩,脚步一顿,看清了来人。
是贾张氏。
她那张胖脸上堆满了褶子,在朦胧的月光下,笑得比哭还难看,一双小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贪婪而算计的光。
“江科长,您回来了。”
那声音,又尖又细,透着一股子刻意讨好的谄媚,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江辰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厌恶感,刚刚在梁拉娣那里升起的温情,被眼前这张脸冲得烟消云散。
又来了。
这个老虔婆,每次出现都没好事。
“有事?”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贾张氏似乎没有察觉到江辰的冷淡,或许是察觉到了也毫不在意。
她习惯性地搓着那双肥厚的手,陪着笑脸,身子又往前凑了凑。
“江科长,您看,您现在是科长了,这可是咱们院里出的最大的官儿了!”
“那个……能不能……能不能给咱们家东旭,安排个轻松点的副班长当当?”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双小眼睛紧紧盯着江辰的脸,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他身体不好,您是知道的,干不了重活……”
江辰听完,差点被气笑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肥胖臃肿、异想天开的女人,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个马戏团里最拙劣的小丑。
给贾东旭安排个副班长?
还是轻松的?
她怎么敢开这个口的?
真当轧钢厂是她家开的,还是觉得我江辰这个治安科长是纸糊的?凭她一张脸,一句话,就能随意安排人事?
这是何等的无知,又是何等的贪婪!
江辰嘴角的弧度,变得冰冷。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瞬间划破了贾张氏脸上那层虚伪的笑容。
贾张氏的表情僵住了。
江辰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她。
“还是觉得我脑子有问题?”
说完,他再也懒得看这个跳梁小丑一眼。
他侧身绕过呆若木鸡的贾张氏,伸手猛地一推。
“砰!”
厚重的木门被重重关上,激起一阵尘土。
门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最终将贾张氏那张错愕、贪婪、愚蠢的脸,彻底隔绝在了门外冰冷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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