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半的闹钟准时划破晨雾，细碎的金色光斑从窗帘缝隙里流进来。谢芸半阖着眼将豆浆倒入保温杯的动作仿佛设定好的程序，掌心在透明杯壁晕开的雾气与额角沁出的冷汗黏腻纠缠。衣帽间里小柯南图案的手工挎包歪斜搭在奶粉罐上，边角沾着昨天黏的彩泥。
糖宝叼着兔子发箍冲出来时踢翻了玄关的黄杨木椅，两只小黄鸭图案的运动鞋在瓷砖地板上刮出细长水痕。四岁半的身体贴着谢芸膝盖往上攀，草莓牛奶味的笑音混着口水泡泡炸开在颈侧，温热得像是盛夏午后淌过河床的金色阳光。这样的日常已经持续四百三十九天。
风铃草幼儿园的七彩塑胶地面洇着露水，紫藤长廊垂下深浅蓝紫编织的帷幕。谢芸捏着粉色书包系带，看见那位穿着淡紫色针织连衣裙的李老师轻盈穿过游廊，发梢别着云朵形状的金属发夹。年轻到让二十六岁的谢芸无端涌起羞惭感的笑脸，正融化在三岁小朋友蹭了口红的衣领里。当李老师在滑梯边蹲下与穿红舞鞋的小姑娘平视时，阳光恰好将她耳边的蓝牙耳机照成泛着荧光的鱼钩形疤痕。
退到锈绿色铁艺栅门三指宽的间距里，后背抵住凸起的龙舌兰花纹。晨光穿透银杏泛黄的扇形叶片扑簌簌往下掉，落在两位牵着彩虹教具走来的教师身上。穿米色套装的姑娘突然旋着珍珠耳钉笑喊：“云朵组快来捉闪电”，声音像极了四年前与谢芸擦肩而过举着offer跑向总裁办的应届实习生，当时洗手间隔断透进来的阳光将对方锁骨上跳动的小雏菊投影打得七零八落。
直到保温杯滚落发出瓷器碰撞沥青地的哑响，左手不知何时已经贴着皮革笔记本封面。是七年前参加新产品发布会的旧物，带着胎脂花纹的皮面因频繁搓揉泛起油脂光泽。那支黑色镀金钢笔滑出来躺在积水洼里，内页被翻至第17页，《云轨商业计划二期立项会议纪要》的油墨开始泛灰，最底端的谢芸落款依旧横平竖直像被切割过的月光。笔尖骤然凝出透明水珠，映出教学楼玻璃幕墙上流动的金色弧光。
糖宝挂在胸前绣着小草莓的名牌正在旋转门里时隐时现，穿波点工装的后勤员工突然从三角梅后面探出头来，用沾着草腥味的手臂指着天空笑喊降温快回家。梧桐枯叶坠下时带起气流掀动手机备忘录，上周画的红十字标记还躺在12：30位置——“药片蓝色半粒，叶酸每日补给”。而此刻自动弹开的招聘软件在屏幕顶端垂下落霞色方框，AI优化过的职缺数据流将早晨九点零三分的日光折射成菱形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