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炸开的瞬间，我听见骨头在发烫。
那颗梧桐籽嵌进门缝，青光顺着石纹爬满整扇门。青梧的手还贴在上面，指尖抖得厉害，脸色白得像纸。她没退，反而把最后一点魂力压进去，嘴里没说话，可我看见她嘴唇裂了道口子，血顺着下巴滴在门槛上。
小狐狸趴在地上，三条腿撑着身子，右前腿只剩白骨，皮肉早被魂锁阵烧没了。它抬头看我，眼睛亮得吓人，然后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门上。
血落地的刹那，门动了。
不是推开，是往里塌。一道裂缝从中间裂开，像是被什么从里面撕开的。一股黑气涌出来，不是风，是潮水一样的东西，带着腐土和铁锈的味道，扑到脸上像针扎。
我抬手挡在前面，愿力刀还挂在腰上，刀身滚烫。我抽出刀，用刀背砸地，赤金火焰蹭地窜起一圈，把黑气逼退半尺。
“不是路。”我盯着那裂缝，“是试。”
青梧喘了口气，靠在门框上：“它不认活人。”
“那我们就不是来当活人的。”我把刀插回鞘，往前走了一步，“我是来还债的。”
话落，我拍出胸口那团愿力。
不是攻击，是扔出去。像倒酒一样，把积攒的执念、山神的哭声、书生临死前那句“我不想上封神榜”全倒进那道缝里。
黑气停了。
像是闻到了什么，缓缓退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台阶湿漉漉的，泛着青光，像是长了苔，又像是渗着血。
小狐狸爬起来，用三条腿往前挪：“我……还能走。”
我没拦它。它要走，就让它走。它欠的不是我，是这条命能活下来的理由。
青梧扶着墙跟上来，脚步虚浮，但没让我扶。她从发间取下那片梧桐叶，轻轻放在台阶上。叶子没碎，反而亮了一下，像是回应什么。
我们往下走。
越往下，空气越重。呼吸像在吞沙子，每吸一口，肺里都疼。小狐狸走在最前，它的精魄已经开始散了，皮毛底下透出光来，像是随时会熄的灯。
走到一半，地面突然没了。
脚下一空，人就往下坠。
不是掉，是被吸进去的。三个人同时失重，意识像被扯开的线。眼前一黑，再睁眼时，我已经站在一片荒原上。
天是灰的，地是裂的。远处有座酒馆，火在烧，屋顶塌了一半，招牌歪着，写着“醉仙居”。
我认得这场景。
那是三个月后的事——我梦里见过的。
我站在原地没动。这不是真地方，是心魔。
身后传来哭声。回头看，青梧跪在一堆坟前，三百座小土包，全是山神的墓。她手里抱着一片梧桐叶，叶尖焦黑，正在一片片剥落。
再往右，小狐狸被钉在树上，四肢张开，截教的符咒贴在它身上，童子举着刀，正往它喉咙划。
幻境。
它想让我们乱。
我摸出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酒不是真酒，是愿力凝的，喝下去像吞火。我抬手一甩，葫芦砸在地上，酒液溅开，雾气升腾。
雾里传来笑声。
是我自己在笑。那年刚开酒馆，第一坛“凡尘醉”酿成时，我就是这么笑的。笑得像个疯子，说这酒要让死人都开口。
笑声一响，荒原晃了。
坟不见了，酒馆的火停在半空，童子的刀卡在皮肉之间。
我往前走，脚踩在雾上，每一步都像踩在记忆里。
走到中央，地面裂开，一块石碑升上来。
上面刻着两个字：人道。
字是青金色的，像是用血和铜浇出来的。我伸手去碰，碑面突然发烫，一股力道撞进胸口，把我掀翻在地。
愿力团在体内乱转，像要炸开。
脑中系统猛地一震，提示弹出来：【检测到非法规则植入，即将清除。】
我没理它。
爬起来，又伸手。
这次不是碰碑，是把小狐狸的血、青梧的魂丝、还有我手臂上烧焦的皮肉残片，全按在碑上。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愿。”我说，“是它们的。”
血渗进碑文，魂丝缠上字迹，焦肉贴在边缘。
愿力团自己动了。
它没冲出去，而是沉下来，像沉进水里的石头，直奔碑心。
碑裂了。
不是碎，是一层外壳剥落，露出里面一枚青金印章。印面刻着“人道”二字，背面却空着，像是等谁来填名字。
它浮在半空，朝我飘来。
我伸手接住。
印一入手，全身的骨头都在响。像是有东西从脚底往上灌，灌进经络，灌进神魂。我听见系统又响了，但这次不是警告，是一行新提示：【人道印（初级）生成，可定规则，每日限用一次。】
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地底传来一声吼。
不是人声，是无数声音叠在一起的咆哮，像是被压了万年的怒火终于找到出口。
“你竟找到了人道源！”
是玄枢。
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来，震得石碑残基嗡嗡作响。地面开始裂，裂缝里冒出黑烟，像是封印被撕开了口子。
青梧踉跄着上前，把最后一片梧桐叶按在石碑底座上。叶子一贴上去就枯了，化成灰，但她没退。
“它不在这里了。”她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它在你手里。”
我握紧人道印。
印身微烫，像是活的。系统没再弹警告，也没消失，只是安静了几秒。
然后，新提示跳出来：【检测到新规则体系，暂未判定为敌。】
我笑了。
嘴角一动，血就流下来。不是从嘴，是从耳垂。那道雷伤又裂了，血顺着脖子往下淌。
可我还是笑了。
“看来……”我抬手抹掉血，“它也开始怕了。”
头顶的石室开始塌。
碎石往下掉，裂缝越裂越宽。青梧扶着墙，几乎站不住。小狐狸趴在地上，精魄的光已经暗到快看不见。
“走不了。”我说。
不是说出口，是对自己说。
我们进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我抬起手，人道印浮在掌心上方一寸。它不亮，也不烫，就是静静悬着，像在等。
等我定第一条规则。
我闭眼，想起陆压冲进火里的背影，想起山神残魂在酒坛里睁眼的那一刻，想起小狐狸把布包放在地上的样子。
“从今天起。”我开口，声音不大，但整个空间都静了，“不上封神榜的魂，不许抹。”
话落，人道印轻轻一震。
印面“人道”二字闪过一道光，像是签了名。
系统没再响。
玄枢的声音也没再出现。
可我知道，它听见了。
头顶最后一块石头落下，砸在石阶上，裂成两半。
我睁开眼，看见青梧看着我，眼神没变，可我知道她松了口气。
小狐狸动了动耳朵，用最后的力气抬起爪子，指了指更深的地底。
那里还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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