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童子全白的眼,舌尖血顺着额角往下淌,一滴砸在他眉心。他笑声猛地一滞,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账房里的空气突然绷紧,桌上的酒杯开始打转,坛子嗡嗡震,坛口的陶片崩开一道细口。
愿力团在胸口炸了。
不是热,是冷。一股从骨头里往外冒的寒气,把我整个人钉在原地。桌上的账册哗啦翻页,纸角割手,墨迹在纸上扭动,像有东西要爬出来。青梧靠墙的手滑了下去,她想撑住,但腿软得撑不起身子。
我抬手按住胸口,那团愿力不听使唤,像野马冲撞肋骨。我咬牙,把最后一点执念压进去——不是系统给的,是我自己从穿越那天起攒的:看够了魂飞魄散,看够了名字被抹,看够了所谓天命把人当柴烧。
“给我……压住。”
话出口,嗓音沙得不像自己。
桌上的酒坛“砰”地炸开,碎片横飞。我侧头躲过,一截陶片擦过耳垂,旧伤裂了,血流进衣领。青梧抬手,发间那片梧桐叶突然亮了一下,她指尖点地,一道纹路从她脚边蔓延出去,歪歪扭扭,像是画到一半就耗尽了力气。
可那纹一成,地底的黑雾就往上涌,把乱窜的愿力往地窖方向吸。酒坛碎片停在半空,晃了两下,落回地面。
我喘着气,腿一软,跪了下来。
不是疼,是空。系统抽走的功德还没补上,现在连愿力都反噬,整个人像被掏了个洞。我伸手扶桌,指尖碰到账册,那页写着“青梧”的地方还在发烫,底下那行小字“待启:山神三百,愿皆为人”微微颤动,像在回应什么。
童子瘫在地上,红绣球滚到桌脚,裂缝比刚才长了一倍,金光微弱,一跳一跳。
我爬过去,捡起球。入手滚烫,像是烧红的铁。刚想收进袖里,脑中“嗡”地一响,系统界面突然弹出来,灰蒙蒙的,像蒙了层雾。
没有任务,没有兑换,没有提示。
只有一行字,猩红得刺眼:
【天罚倒计时:72:00:00】
我盯着那串数字,笑了。
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干得像砂纸磨铁。我抬手抹了把脸,血和汗混在一起。这系统跟了我这么多年,头一回这么老实,不劝我顺天,不逼我接任务,就摆个倒计时,像个传话的奴才。
它怕了。
不是怕我,是怕这愿力。它知道,刚才那一瞬,愿力不是我控的,是它自己动的。三百山神的执念,加上童子破禁的真相,撞在一起,点着了火。这火不在天道规矩里,所以天道要灭。
我闭眼,沉进识海,伸手去碰系统核心。
触感像冰。不是死的,是被冻住了。权限锁死,上头压着一股力,比系统高得多。我试了三次,每一次都像撞在铜墙铁壁上。
可我没被踢出来。
说明系统还在,只是不能动。它成了摆设,天道用它来报时。
我睁开眼,把球塞进桌底暗格,顺手从坛底抠出最后一滴“三生醉”。酒色暗红,沉在指尖,像凝固的血。
童子躺在地上,嘴还在动,声音极轻:“……玄枢说,听话就能成神……就能回家……”
我捏开他下巴,把那滴酒按进他眉心。
他身体猛地一抽,眼白翻动,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像是被人掐住脖子。我按着他额头,不松手。酒渗进去,那股乱窜的执念慢慢平了,笑声没了,呼吸变沉。
青梧挪到我旁边,靠在桌腿上,手指颤着去碰红绣球的裂缝。她指尖泛青,一缕魂丝从指间绕出来,缠上球体,像缝补裂口。金光被压了下去,球不动了。
她喘了口气,抬头看我:“他撑不住多久。这球是女娲封的,裂了就是禁制漏了风,再破一次,记忆全涌出来,他会死。”
我点头,没说话。
地窖方向传来低响,像是有东西在底下爬。愿力团安静了,可我能感觉到,它在动,不是乱撞,是顺着青梧画的纹路,往地底流。那黑雾深处,有回应。
第一个山神的残魂,醒了条缝。
我摸了摸胸口,愿力团缩成一团,温热,像块烧红的炭。它不再乱冲,但也不听调,像是有了自己的主意。
三日。
七十二个时辰。
天罚要来,得在它落下之前,把第一个魂接出来。不是为了救人,是为了立个桩。只要有一个魂从封神榜底下爬出来,还带着名字和记忆,天道的规矩就破了口子。
我撑地起身,腿还在抖,但能站住。桌角有半杯剩酒,我拿起来,喝了一口。酒冷了,涩得舌头发麻。
青梧抬头看我:“你想现在就试?”
我摇头:“等月圆。阴气最盛,地脉最松,愿力能通幽。”
她手指掐进掌心,一滴血落在梧桐叶上,叶尖轻颤:“我陪你。”
我看着她,没应,也没推。她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也知道她不会走。这酒馆地底压着三百山神,也压着我们两个人的命。
账册又翻了一页,停在“老李”那行。他祖上是护山使者,秘方里带着山神气息。那天他把残页塞给我,说“别让这东西断了”。他不知道,他给的不是酿酒方子,是引魂的信物。
我伸手,在“老李”名下划了一道短线,连到“山神三百”那行。
愿力团轻轻跳了一下。
门外风响,吹得门帘晃。我走过去,把门闩插上。转身时,瞥见墙角酒坛的裂口,陶片边缘发黑,像是被火烧过。
我走过去,蹲下,伸手摸那道裂。指尖刚碰上,坛子突然“咔”地一响,裂口扩大,一股黑气从缝里钻出来,直扑我脸。
我偏头躲开,黑气撞在墙上,留下一道焦痕。
地窖的响动又来了,这次更近。
我站起身,拎起桌上的酒壶,壶底还剩一点“醒魂引”。我拧开塞子,把酒全倒进坛子裂缝里。黑气嘶了一声,缩了回去。
青梧靠在门边,手里梧桐叶垂着,光快灭了。
“你还能撑住?”我问。
她点头,声音轻:“够到月圆。”
我嗯了声,走到她旁边,把空酒壶塞进她手里。
“拿着。要是我倒了,你把它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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