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可胸口的离火珠还在发烫,像一块烧红的铁贴在皮肉上。我靠在庙外断墙后,呼吸压得极低。刚才那一眼,看得太清楚——六双没有瞳孔的眼睛,全是幽绿,和那绿焰一模一样。他们不是在施法,是在连通什么。
我抬手摸了摸肩伤,布条下的皮肉还在渗血,但已经顾不上了。小婉在庙里,老散修腿没好,我们不能留。可也不能就这么走。他们手里有残玉,能起出藏物,还能推演阵图。他们不是劫财的散修,是冲着线索来的——和我一样的线索。
我闭眼,把香灰混着指尖一滴血搓开,抹在手腕内侧。灰黏在皮肤上,不散。这是在遗迹里学的土法子,能遮灵息波动。我又将离火珠往丹田一压,运起《混沌衍天诀》里的逆息法,三息内把体内混沌气沉到最底。珠子的热感顿时弱了两分,但还在跳,像被什么东西拽着。
不能再等。
我起身,贴着墙根往西走。这次不走街面,专挑屋后洼地。石板缝里的枯草被夜露打湿,踩上去不响。我绕开三处挂铜铃的屋檐——那些地方灵丝残留太重,刚才已经试过,会扰神识。第七步,我停住,耳朵贴地。
呼吸声又来了。
比昨晚更齐,一呼一吸,像钟摆。中间还夹着一种低频震,从地下传来,像是某种阵法在轮转。我数了十息,震感每三息一次,和昨晚绿焰浮起的节奏一致。
我伏低身子,爬到那栋独院房后。墙矮,土坯松动,有几块已经裂开。我伸手探了探,指尖沾到一层滑腻的灰,不是尘土,是灵灰。这种灰是阵法运转后留下的残渣,只有持续施术才会堆积。
我从袖里取出一片薄铁片,是早年在人教炼器坊顺的边角料。用指甲在上面划了三道短痕,再蘸血涂开。这是简化解析符,能映照灵力流向。我把铁片塞进墙缝,眼睛凑上去。
灰线在铁片上缓缓流动,聚成一个逆旋的圈,正对屋内。圈心位置,悬着那块残玉。绿焰围着它转,每转一圈,墙上影子就动一笔,画出一道符痕。那些影子的手指在动,不是投影,是被什么力量牵着在写。
阵图在推演。
而且不是普通阵法。那符痕的走向,和我在遗迹深处见过的混沌纹路有七分相似。差的那三分,像是被人强行改过,变得更急,更狠,像是要撕开什么。
我收回铁片,血在指尖凝成黑点。他们不是在找东西,是在挖。挖一条路。
我重新趴到窗边,从裂缝往里看。六名黑袍人依旧围坐,手放在膝上,一动不动。可他们的呼吸频率变了,比刚才快了半拍。中间残玉浮高了半寸,绿焰暴涨一尺,照得屋内影子乱颤。
我屏住呼吸。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声音。
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从骨头里钻出来的。像有人贴着颅骨说话,字字带震:
“……残玉已连三处遗迹……主脉将启……”
我手指一紧,指甲掐进掌心。
“……取混沌同源者心魂,炼钥开隙……”
血猛地冲上头顶。
他们要找的,是我。
我立刻低头,把脸埋进臂弯。混沌同源——这词我在《混沌衍天诀》残篇里见过,指的是灵魂与混沌本源共鸣的体质。这种体质万中无一,而我……是靠现代思维推演功法时,无意中激活了体内的混沌烙印。
他们怎么知道的?
残玉?燃魂丹?还是……脚印?
我咬住后槽牙,一动不敢动。可就在那瞬间,胸口的离火珠猛地一跳,热得像要炸开。
糟了。
屋内绿焰倏地转向窗口,残玉悬空旋转,墙上所有影子的手指同时停住,齐齐指向我藏身的方向。
我立刻抬手,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向屋顶横梁。血珠撞上木头,炸成细点,灵力乱流瞬间扩散。绿焰晃了一下,残玉落回原位,影子的手指偏了半寸。
就是现在。
我右腿发力,撞向后墙。土坯本就松动,轰一声塌了半面。我滚进去,顺势一蹬,翻到屋角柴堆后。离火珠塞进袖口,用布条缠紧,再压上一块冷石。热感被压下去大半。
屋里静了一瞬。
然后,六名黑袍人同时抬头。
兜帽下,那六双幽绿的眼睛,全都睁开了。
没有眨眼,没有转动,只是齐刷刷地转向我藏身的位置。
我伏在地上,手摸到一截断木,握紧。不能打,只能逃。老散修还在庙里,小婉不知道危险,我得活着回去。
一名黑袍人缓缓抬起手,掌心朝上。绿焰从残玉中抽出一缕,像蛇一样游到他指尖。他轻轻一弹,那焰飞向屋顶,贴着横梁绕了一圈,最后停在那片我画了解析符的瓦缝上。
焰光一闪。
符痕还在。
他低头,声音沙哑,像磨石刮地:
“有人来过。”
另一人开口,语调平得没有起伏:
“血气未散,伤在左肩,灵力滞涩,逃不远。”
第三个人缓缓站起,黑袍下摆扫过地面,没有脚步声。
“混沌同源者……已现踪。”
我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往后挪。柴堆后有条狗洞,通向屋外洼地。只要能钻过去……
可就在我刚动的刹那,地面震了一下。
残玉猛地浮起,绿焰暴涨,照得满屋幽光。墙上所有影子的手指同时抬起,指向狗洞方向。
他们锁定了。
我猛地发力,扑向狗洞。手刚撑地,后背就传来一阵刺寒,像是被冰针扎进脊骨。我不管,一头撞进洞口,土屑哗啦落下,卡住半边身子。我用头猛顶,硬挤出去,滚落在外。
冷风扑面。
我爬起来就跑,右腿压着旧伤,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身后那屋子没动静,没人追出来。可我知道,他们不是没追,是不需要追。
他们已经知道我是谁。
也知道我来了。
我贴着断墙狂奔,一口气冲回镇中。庙门半塌,我撞进去,反手把门顶上。香案边小婉猛地抬头,老散修也撑着拐要起身。
“怎么了?”小婉问。
我没答,直接走到角落,从包袱里扯出新布条。撕开肩上旧布,痂皮带血脱落,伤口又裂了。我撒上药粉,缠紧,手没抖。
小婉走过来:“你又去了那屋子?”
我点头。
“他们是谁?”
我抬头,看着她:“不是人。”
她皱眉。
“是组织。”我压低声音,“有阵法,有残玉,能追踪藏物,还能推演遗迹阵图。他们不是冲着宝物来的,是冲着人。”
“什么人?”
我顿了一下。
“像我这样的人。”
她盯着我:“你发现了什么?”
我闭眼,把听到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们在找‘混沌同源者’,要取心魂,炼钥开隙。那残玉连了三处遗迹,主脉快启了。他们不是散修,不是妖部,是早就在布局的势力。”
小婉脸色变了。
“那我们得走。”
“现在就走。”我站起身,“往北不行,他们肯定在沿途设伏。往西也不能去,那是他们的方向。只能往南,绕山路,避开所有据点。”
老散修拄着拐过来:“我腿伤没好,走不快。”
“我背你。”我说。
他摇头:“你肩上有伤,背不动。我自己撑得住。”
我看着他,没再劝。
我走到门边,掀开一条缝往外看。夜还是黑的,风没起,街面空荡。
可我知道,他们已经醒了。
我最后看了眼包袱里的离火珠。布条裹着,热感仍在,像一颗不肯停跳的心。
我把它塞进怀里,扣紧外袍。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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