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儿……你……终于醒了。可认得为娘?”
那沙哑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情绪的问话,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沈宙诗混沌的意识里激起微澜。
伊儿?为娘?
沈宙诗眨了眨眼,大脑如同精密的手术器械,在短暂的卡壳后,开始以惊人的效率处理这超出理解范畴的信息流。穿越?这个只在网络小说里见过的词,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认知里。眼前古色古香的陈设、身上柔软陌生的丝绸寝衣、少年口中“阿姐”的称呼、妇人眼中复杂难辨的情绪……沈宙诗抬起眼眸,神色复杂地看着沈母。
沈母的手还停留在她额头上。掌心下的肌肤冰凉,眼神却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沈母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得抓不住源头。不是怀疑,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无从着力的茫然。仿佛眼前这个人,这个她呼唤的“伊儿”,突然变得无比真实,又无比陌生。像是一种……无法清晰定义的改变,如同水中月影被风吹皱,轮廓依旧,光影却已流转。是病得太重?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隔阂?
最终,那复杂的感受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她收回手,语气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看来……真是病得太重,连眼神都虚了。”她这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解释着这份突如其来的疏离感。她转头对沈意道:“意儿,去吩咐厨房熬些清粥来。让你阿姐静静养神。”
“是,阿母!”沈意看着姐姐那副“呆呆”的样子,心疼不已,连忙应声跑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沈母和沈宙诗。沈母没再试图交流,只是站在窗边,望着庭院里萧瑟的初冬景象,背影透着一股深沉的哀伤和挥之不去的忧虑。她似乎习惯了沉默,也习惯了独自承担。沈宙诗的存在,对她而言,更像是某种需要小心呵护、却又看不真切的幻影。
沈宙诗没有闭眼逃避。她的大脑在高效运转:
就在她冷静地梳理思路时——
“喵~”
一声慵懒的猫叫在脑中响起。
沈宙诗眼皮都没抬一下,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这幻听出现得还挺“应景”——毕竟古代背景里出现个猫妖什么的也算套路?她淡定地继续分析:是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幻听?还是穿越的后遗症?需要观察后续症状…
“别分析了,人肉处理器。我是真的。”那声音带着一股被忽视的不满,直接打断她的思绪,“我是上帝的猫,恭喜你,沈宙诗医生,你被一颗扭错的纽扣选中,成了这个时空bug的补丁。”
信息量巨大。沈宙诗内心依旧平静,甚至有点“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纽扣是关键触发点,这点验证了她的猜想。上帝的猫?bug补丁?虽然逻辑链条荒谬,但在穿越本身成立的前提下,这些附加设定似乎也……可以接受?她迅速抓住核心:“送我回去的条件?”
上帝的猫对她过于平静的接受度似乎噎了一下,语气有点悻悻:“……有点意思。任务很简单:确保一个叫承桑岚的敌国质子,用他自身某种特质,激活一件与他国运相连的物品,然后由你‘沈伊’在指定地点‘使用’它。完成,你就能无缝回归现代手术台。”
“承桑岚。敌国质子。激活物品。使用地点。”沈宙诗在心中默念关键词,像记录手术要点般清晰。
“忘了说,你现在的身份是东凝沈识均将军之女沈伊。不过你依旧会以你这副身体活着,沈伊本来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她是为了弥补这次漏洞而强加进来的人,她是虚构的,她的亲人朋友对她的记忆也都是虚假模糊的,你要记住,原本的她是处于存在与不存在的叠加态的,而你的出现让她真正成为一个人,你就是沈伊,在这个时代你死了,便是真正的死了。至于物品细节、激活方式、时间地点,到时提醒。现在,活下去,想办法攻略承桑岚。想找我就心里喊我名字,虽然我不一定理你。”上帝的猫声音懒洋洋地淡去。
沈宙诗的意识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刚刚获取的冰冷信息在高速流转:漏洞、任务、承桑岚、质子、生存、回家。
“阿姐!粥来了!”沈意欢快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坐到床边,脸上是纯粹的开心,“加了蜜枣,阿姐快尝尝!”
沈母也轻轻转过身,眼神中的恍惚和疏离感似乎淡了些,看着沈意笨拙地喂粥,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带着疲倦的柔和:“慢些喝,小心烫着。”她不再提刚才的“认不认得”,仿佛那小小的异常已被病弱的理由完全覆盖,融入了她为母者此刻纯粹的关怀里。她看沈宙诗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个病中格外安静、需要疼惜的孩子。
沈宙诗安静地张嘴,吞咽。温热的粥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暖意。她看着沈意年轻关切的脸,心思电转。
“阿意……”她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努力调整出一种大病初愈的虚弱和……恰到好处的迷茫,“我…头还有些昏沉。方才好像听你提到…质子?”她微微歪了下头,眼神带着点无辜的困惑,“什么质子?”语气自然,像在努力拼凑记忆的碎片。
沈意不疑有他,立刻接话:“哦!阿姐是说那个离渊国送来的质子啊!”他语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直白和不屑,“承桑岚!就住在西苑最角落那个快塌了的破院子里!整天闷不吭声,跟个影子似的,看着就晦气!一个战败国的弃子罢了!阿姐你怎么想起问他了?”
承桑岚!离渊国质子!西苑角落破院!弃子!
关键坐标和信息精准录入沈宙诗的大脑数据库。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眸底瞬间闪过的、属于外科医生制定手术方案时的锐利光芒。只是小口地、安静地喝着弟弟喂来的粥,像个真正大病初愈、还有些呆气的“阿姐”。
回家的路,始于那个被所有人遗忘在角落里的、名为承桑岚的坐标点。而她,必须尽快找到通往那里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