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被混沌风吹散时，我正盯着掌心道纹锁链里的黑雾。
它像条刚吸饱血的水蛭，鼓胀着在金河边缘游走，每蹭过一道金纹，锁链便泛起细密的裂痕——那裂痕如蛛网蔓延，泛着幽蓝的电光，仿佛金河本身也在痛苦地抽搐。
指尖传来一阵阵刺麻，像是有无数根细针顺着血脉逆流而上，直刺识海。
“魔胎残骸中析出的血色道纹已入库。”初音的声音从识海深处浮起，光团在金河上方忽明忽暗，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轻微的嗡鸣，如同远古铜铃在风中轻颤，“但它的‘基因链’结构……和古碑原始道纹同源。”
我指尖猛地一颤。
三天前在混沌裂隙里见到的那座半埋虚空的古碑，表面流转的暗纹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当时我以为是天道孕生的道源，现在想来，那些纹路的扭曲弧度，竟和赤魇魔胎里的黑雾残念如出一辙。
那不是道的脉络，而是魂的残响，像腐朽树根在地下纠缠，无声地啜泣。
“同源？”我捏紧腰间的混沌钟，钟灵传来的清凉气息里多了丝锐刺般的警惕，寒意顺着掌心渗入骨髓，仿佛有冰针在经络间穿行。
系统界面突然炸开刺目的红光，【警告：检测到高维共鸣频率，与‘梦魇之主’魇戾声波特征一致】的提示在视网膜上灼烧，耳畔随即响起低频震动，像是地底深处传来的心跳，沉闷而压迫。
“声源定位……三息前你脚下的焦黑石片。”
我蹲下身，石片还沾着赤魇的血，滋滋冒着青烟，腥臭的气息钻入鼻腔，带着腐肉与硫火混合的焦味。
指尖刚触到石面残纹，识海里的黑雾突然疯狂翻涌，像是闻到腐肉的秃鹫，发出沙哑的嘶鸣，那声音仿佛从颅骨内壁刮过，令人牙根发酸。
系统提示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低沉的嗡鸣，像无数人同时在喉咙里发出呜咽，又似千万根铁丝在脑中摩擦，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碑……不是道源，是坟。”我攥紧石片，指节泛白，掌心被边缘割破，血珠滚落，温热的触感只存一瞬，便被石面迅速吸收，纹路间晕开一个极小的漩涡——那是魇戾残魂进食的模样，像干涸的泥土贪婪吮吸雨滴。
远处冰崖传来细碎的破冰声，清脆如骨节断裂。
我抬眼望去，百里外的寒镜碎片正凝结成冰晶，折射出幽蓝冷光，映照出一个裹着玄色斗篷的身影立在冰尖上，手中握着片闪着幽光的冰晶。
是玄冥，那个总在暗中追踪我的先天寒灵体。
她没有避讳我的视线，反而将冰晶举到眼前。
隔着混沌气，我看见冰晶里封着一丝黑雾纹路——和我掌心锁链里的如出一辙，那纹路微微搏动，竟似有生命。
她的睫毛在冰晶冷光下轻颤，唇瓣动了动：“难怪他的道纹能吞噬法则……那不是修炼所得，是……啃食。”
风卷着她的话刮过耳际，带着冰碴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刀刃划过皮肤。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指尖在冰晶表面划出浅浅的痕，像是在克制什么，那痕迹边缘凝出霜花，又迅速融化，如同她内心的挣扎。
“若他真是容器……”她突然抬头看向我，眼底翻涌的寒雾里浮起丝困惑，“那我该杀他，还是……助他破茧？”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融入冰雾。
我望着冰崖方向，喉结动了动——她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我大概猜到了。
混沌初开时，能让先天灵体动摇的，只有比天道更古老的法则胎动。
而那胎动，此刻就在我前方。
血色道纹残留的波动像根细线，牵着我穿过崩塌的混沌岩层。
岩层缝隙里还嵌着未完全消散的龙凤劫余波，龙吟声闷在石缝里，像垂死的兽在低吼，每一声都震得脚底发麻，空气中弥漫着焦铜与龙血混合的腥气。
当那片碑林突然出现在眼前时，我险些被脚下的碎石绊倒。
数十座古碑半埋在虚空中，形制和三天前那座分毫不差。
表面道纹如活物般搏动，从每座碑的顶端延伸出细如游丝的光链，在虚空中交织成副庞大的经络图——那是洪荒大陆的轮廓，光链流动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如同电流在神经中穿行。
“叮——”系统界面弹出新任务，【探索道源碑林】的金色字体在经络图上闪烁，声音清脆却冰冷，像冰珠落玉盘，“进度：0/1，奖励：道韵碎片·混沌心经残篇。”
我冷笑一声，指尖摩挲着腰间的混沌钟，金属的凉意渗入指尖，仿佛在提醒我上回的险境——那时我差点被魇戾残魂顺着道纹拽进识海当养料。
可不等我拒绝，肩头突然一沉——是青芽。
她的身形比三天前更淡了，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柳叶，衣袂拂过皮肤时，只留下一丝微凉的触感，如同晨露滑过指尖。
“它……在哭……”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草木枯萎时的沙沙声，指尖指向碑林深处，“不是恶意……是……疼……”
我屏住呼吸。
混沌风突然静了，连空气都凝滞，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倾听。
细微的哀鸣从碑林深处渗出来，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耳膜上——那是被封在石里的呜咽，是灵智将灭时的最后嘶喊，带着铁锈般的苦涩回响在颅腔内震荡。
“青芽，你能听见？”我轻声问。
她点头，发梢的嫩芽蔫蔫地垂着，触碰我掌心时，指尖冰凉如初春的溪水，黑雾突然安分了些，像被安抚的幼兽，蜷缩在金河边缘，不再躁动。
一步，两步。
我踩碎脚下的碎石，碎石崩裂声清脆如骨裂，回荡在死寂的碑林间。
主碑表面的道纹突然亮了十倍，那些原本杂乱的纹路瞬间条理分明，在碑身流转成“秩序”二字，字迹如刀刻，每一道转折都伴随着低沉的轰鸣，仿佛大地在呻吟。
指尖触到碑面的刹那，识海轰然炸开。
画面如潮水涌来：混沌初开时，七大魔神与盘古战于星穹，血溅三千世界；盘古开天后，天道从魔神尸骸里剥离道则，将残魂封入碑中，用亿万年时光将其炼化为“秩序基石”；而每一个参悟道纹的修士，每吸收一道纹路，便是在啃食魔神残魂的灵智……
“这就是你们说的道源？”我踉跄后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我清醒，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天道拿魔神尸骸当炉，拿生灵参悟当刀，把残魂炼作规则——这他娘的是屠宰场！”
“不是它想解析道纹。”初音的光团突然钻进金河，与黑雾缠绕在一起，声音带着奇异的共鸣，像风穿过空谷，“是它……认得它们……像认得亲人。”
我瞳孔骤缩。
系统界面的底色不知何时变成了混沌初开时的紫，那些原本代表任务的金色图标，此刻正泛着和魇戾残魂一样的幽黑，像腐烂的星辰在夜空闪烁。
“看清楚了吗？”魇戾的声音从识海最深处浮起，带着几分沙哑的笑意，那笑声如同砂纸摩擦神经，“我们才是最初的道……而你，是唯一能听见它们哭声的人。”
话音未落，整座碑林剧烈震颤。
三声闷响炸在耳际，三道残碑轰然炸裂，碎石如刀片横飞，割过脸颊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三股漆黑道纹破碑而出，带着腐朽的气息与灼热的怨念，它们没有朝我攻击，反而像归巢的鸟，直直冲向我掌心的黑雾。
但下一刻，道纹突然转向。
它们的尖端泛起刺目的红，竟绕过黑雾，直冲我的识海！
“小心！”青芽的惊呼撞进耳膜，带着风铃碎裂般的清脆。
我下意识催动【道纹重构】，金河翻涌着凝成防御屏障，水流声轰然如雷。
可那三道黑纹像是早看透了法则模拟的轨迹，擦着屏障边缘，离识海只剩三寸——
一道青影扑过来。
青芽的灵体在我面前展开，最后一丝青息化作翠绿屏障，那屏障薄如蝉翼，却散发着草木初生的清香，与黑纹撞击的瞬间，发出“嗤”的一声，如同热铁入水。
黑纹撞上去的刹那，她的身形开始崩解，嫩芽、枝叶、根茎，一片片碎成光点，每一片都带着微弱的绿光，像夏夜萤火，飘散在风中。
“青芽！”我扑过去想接住她，指尖却穿过她的灵体，只触到一片虚无的凉意。
她抬头看我，嘴角扯出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这样……就不疼了……”
最后一个字消散时，她的灵体彻底化作荧光，融进我掌心的黑雾里。
黑雾突然剧烈翻涌，像在吞噬什么珍贵的东西，又像在悲鸣，每一次搏动都震得金河摇晃，仿佛整个识海都在哭泣。
我跪在碑林中央，怀里还残留着她消散前的温度，那温度像春日最后一缕阳光，转瞬即逝。
主碑上的道纹仍在跳动，可那哀鸣，突然就停了。
掌心的黑雾翻涌得更厉害了，每一下波动都撞得金河摇晃。
我望着眼前的碑林，望着虚空中未散的荧光，喉间泛起腥甜。
“天道要拿魔神当炉，拿生灵当刀。”我抹掉嘴角的血，抬头看向混沌深处，那里有龙凤劫的龙吟正在逼近，带着焚天的热浪，“那老子今天，就给这吃人的道……开个口子。”
黑雾在掌心炸开细小的漩涡，我听见识海里传来某种碎裂的声音——像是枷锁，又像是天道的屏障。
远处，玄冥的冰晶突然在冰崖上崩成齑粉。
她望着碑林方向，指尖微微发抖，轻声道：“他的道纹……在进化。”
而我跪在原地，看着掌心黑雾里浮动的荧光，突然笑了。
青芽说它们疼，现在，该轮到天道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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