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伊斯坦布尔,天色微微发亮,灰蓝的晨雾如湿布般裹住博斯普鲁斯海峡沿岸的老屋群。
金炉茶馆的炉子刚刚架起来,铁皮烟囱“咯咯”地吐出第一缕煤烟,阿列克谢正把一屉热气腾腾的葱油卷端上木架。
蒸腾的白雾扑上他布满老茧的手背,面香混着焦糖与芝麻的油润气息在鼻尖翻滚。
木架被热气熏得微微发胀,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眼角的余光中,街角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举着军用望远镜,镜头正对着他的店面。
玻璃反光中,那人下颌绷紧,喉结微动,像一头潜伏的鬣狗。
阿列克谢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在最后一个葱油卷上,顺手多撒了一小撮黑芝麻——那芝麻粒滚落在金黄酥皮上,发出几乎不可闻的“沙”声,如同沙漏计时的倒数。
这是暗号:非请勿入。
三分钟后,茶馆的木门被推开,门轴“吱呀”一声,惊飞了檐下歇脚的麻雀。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游客走了进来,皮鞋踩在潮湿的木地板上,留下一圈圈水渍。
他没看菜单,径直走到柜台前,将一枚边缘烧焦的铜钉轻轻放在桌上,声音压得极低:“莫斯科初炉燃了。”铜钉尚有余温,指尖触到时微微发烫,仿佛刚从火中取出。
阿列克谢的眼神骤然一紧。
他迅速掀开地窖的木板,冷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像一记闷拳砸在胸口。
他弯腰钻入,从一口积满灰尘的老陶瓮中,取出一本半旧的《奥斯曼面点辑录》。
书页脆黄,翻动时如枯叶摩擦,夹层里藏着一张地契残片,边缘的烧灼痕迹焦黑卷曲,与周卫国手中那张几乎分毫不差——那痕迹像被同一场火吻过。
他正要回应,茶馆外传来引擎的轰鸣声,低沉如野兽咆哮,碾碎了清晨的寂静。
两辆没有牌照的黑色SUV死死堵住了巷口,轮胎碾过石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车上下来四名便衣男子,步伐整齐划一,皮鞋踏地的节奏如同节拍器,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为首那人掏出证件,金属扣“咔”地弹开,上面印着双头鹰与星徽,在晨光中泛着冷铁般的光泽。
阿列克谢猛地合上书,将那枚滚烫的铜钉塞回游客手里,语速极快:“走后巷,告诉他们……‘炉底无灰,火不回头’。”
话音未落,他转身抓起一锅刚醒好的面团,湿黏的面团贴在掌心,带着发酵的微酸气息,他狠狠拍进了炉膛。
“轰”的一声,火舌猛然窜起,舔舐梁木,浓烈的黑烟瞬间吞没了整个店面,呛人的焦糊味灌满喉咙,仿佛整个城市都在窒息。
十二小时后,爱琴海沿岸,一处废弃渔港。
咸腥的海风裹着铁锈与腐网的气息,在棚屋间穿行。
周卫国、苏姨和叶琳娜三人借着夜色藏身在一间堆满渔网的棚屋里,尼龙网绳粗糙扎手,黏着干涸的海藻,碰一下便簌簌掉落。
苏姨在地上摊开地图,指尖重重地点在伊斯坦布尔的位置,指甲边缘因常年握枪而微微发白:“阿列克谢是我们最后的南线支点。他要是断了,从地中海到高加索的‘食契链’就全完了。”
她话音刚落,远处灯塔下传来三声短促的汽笛声,穿透海雾,像某种远古的召唤。
是接头信号。
周卫国抓起背包,帆布摩擦掌心发出“沙沙”声,却瞥见叶琳娜正低头用手机剪辑视频。
画面里是她在莫斯科拍下的千家万户升起的炊烟,配文是“如果你闻到了香味,请打开窗”。
视频正通过一个去中心化平台悄然扩散,像火种落入干草。
叶琳娜头也不抬,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冷光映在她瞳孔里:“这比铜牌传播得快。”
周卫国没说话,从衣袋里拿出那格撕下的伊斯坦布尔坐标,纸角已被汗水浸软,他轻轻按在地图上。
就在此时,海面泛起一道极不协调的波纹,像刀锋划过镜面。
一艘伪装成渔船的快艇正破浪而来,艇首站着两个持枪的男人,海风鼓动他们的衣摆,金属枪管在月光下泛着青灰的冷光。
其中一人的臂章,赫然是顿巴斯某私人军事公司的标志——锈红底色上一只撕咬锁链的狼头。
苏姨发出一声冷笑,牙齿咬住烟卷,火星在黑暗中一闪:“他们嗅到味了,不是来找饭,是来灭灶的。”
周卫国缓缓拉开背包拉链,金属齿咬合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露出那本被油纸层层包裹的《韭菜盒子九步揉面法》。
月光下,书本封底的火漆印记,正散发出灼人的热量——那不是守护,而是信标。
它在对整个黑夜嘶吼:我们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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