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后厨，死寂。
炉灶上微弱的火苗仍在跳动，映照着一张张凝固的脸。
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唯恐惊扰了即将到来的宣判。
数十道目光，全部死死地钉在王振山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终于，王振山动了。
他手中的白瓷汤勺，被极其缓慢地放回碗边，发出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脆响。
可在这片死寂中，这声脆响却振聋发聩。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那口气息悠长，仿佛带走了积压在胸口数十年的郁结。
王振山抬起头。
他那双常年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此刻正燃烧着两团炙热的火焰，笔直地射向何雨柱。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肌肉在微微抽动，一种混杂着狂喜、震撼与不可思议的情绪，正冲破他几十年来的沉稳伪装，肆意地在脸上蔓延。
“你小子……”
他一开口，声音粗粝沙哑，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天生就是干我们这行的料！”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胸膛里炸出来的！
这句评价，从从不轻易夸人，甚至连点头都吝啬的王振山嘴里说出来，其分量之重，足以让整个京城餐饮界为之震动！
后厨的学徒和伙计们，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恰在此时，一个穿着体面，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丰泽园的杨老板。
后厨这反常的死寂让他心里犯了嘀咕，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他一脚踏进门，正好将王振山那句石破天惊的评价听了个清清楚楚。
杨老板的脚步猛地一顿，脸上的忧色瞬间被狂喜所取代，眉梢高高挑起。
王振山是什么人？
那是他三顾茅庐才请来的镇店之宝，眼界高过天顶，寻常的国宴师傅在他眼里都只是“还行”。
能让他说出“天生”二字，这少年得是何等妖孽的天才？
“王师傅，怎么样？这孩子还行吧？”
杨老板脸上堆满了笑容，快步走了过来，话语里带着一丝试探的期盼。
王振山没有立刻回答。
他转过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眼神看着自己的老板，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老板，这小子不是行不行的问题。”
“他不是来当学徒的，他是来当师傅的！”
“咱们丰泽园，捡到宝了！”
轰！
杨老板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
捡到宝了！
这四个字从王振山嘴里说出来，比赚了一万块大洋还让他兴奋！
他当机立断，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噤若寒蝉的厨师伙计，胸膛一挺，用足以让整个后厨都听见的洪亮声音，宣布了一个足以载入丰泽园历史的决定。
“我宣布！”
“从今天起，何雨柱不再是学徒！”
“我破格提拔他为咱们丰泽园的‘头灶’师傅！专门负责咱们店里最高端的宴席菜品！”
头灶！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每个人的耳边轰然炸响。
那是什么位置？
虽然名义上还不是掌勺主厨，但实际地位已经与王振山平起平坐，是真正的大师傅！
工资待遇更是云泥之别！
“月薪三十五块钱！”
杨老板伸出三根手指，再次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另外，每天下班，可以从店里带一个咱们的招牌菜回家！”
三十五元！
这个年代，寻常四级工人的月薪才将将突破二十块。
这笔钱，足以让一个五口之家过上顿顿有粮的体面生活！
一天之内。
从一个身无分文，未来渺茫的学徒。
一步登天，成为百年老字号的头灶大厨！
这个过程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梦幻到让人不敢相信。
后厨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他们看着那个依旧平静地站在原地的少年，眼神里翻涌着震惊、骇然、羡慕，以及无法抑制的嫉妒。
凭什么？
他们在这里熬了三年、五年，甚至十年，才混到一个二灶、三灶的位置。
这个小子，才来第一天！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何雨柱，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冲昏头脑。
他没有去看那些复杂的眼神，也没有理会老板的许诺。
他转身，面对着王振山。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双膝弯曲，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行了一个标准的拜师大礼。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一个响头，重重地磕在油腻的青石地板上。
这一拜，是真心实意。
他脑海里闪过妹妹何雨水那瘦弱的身影，闪过四合院里那些鄙夷轻视的嘴脸。
他清楚，没有眼前这个老人的赏识与力挺，他空有屠龙之技，也只能被埋没在劈柴烧火的杂活里，永无出头之日。
这一跪，拜的是恩情！
王振山看着眼前这个天赋绝伦，却在一步登天之时依旧不骄不躁，懂得感恩的少年，心中最后的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
他胸中激荡着一股名为“传承”的滚烫情感。
他上前一步，弯下腰，用一双布满老茧却异常有力的大手，亲手将何雨柱扶了起来。
“好！”
他沉声说道，声音里的沙哑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雄浑的力量。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王振山的关门弟子！”
拜师仪式虽然简单，却在丰泽园所有老伙计的心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何雨柱，正式在这座京城顶级的饭庄里，站稳了脚跟。
傍晚。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
何雨柱换下工作服，准备下班。
后厨的一个伙计快步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用油纸精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纸包，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何师傅，您的烤鸭。”
那只烤鸭还散发着滚滚的热气，霸道的果木香和肉香混合在一起，不断地从油纸的缝隙中钻出来，勾动着每一个人的馋虫。
这是丰泽园的镇店招牌，平日里他们这些伙计别说吃，连闻闻味儿都是一种奢侈。
何雨柱接了过来。
这份“战利品”沉甸甸的，压在他手上，却让他心中升腾起万丈豪情。
他迎着晚霞，走出了丰泽园的大门。
他知道，当他提着这只足以让整个大院疯狂的烤鸭，踏进那个四合院时。
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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