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泽园饭庄。
京城前门最扎眼的地界,一座三层高的古建木楼拔地而起,飞檐翘角,斗拱交错,无声诉说着百年老号的赫赫声名。
楼前一方巨大的金字牌匾,上书“丰泽园”三字,笔力雄浑,铁画银钩。
何雨柱就站在这牌匾之下。
他身上的补丁摞着补丁,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与这饭庄的奢华气派格格不-入。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那块几乎要晃花人眼的牌匾,攥着介绍信的指节微微发白。
这就是他改变命运的第一站。
他迈步踏入高高的门槛,饭庄内是另一番天地。
迎面而来的账房先生一身长衫,手里拨着算盘,见到何雨柱这身打扮,眉头下意识地一蹙。
可当他接过那封介绍信,看到落款的名字时,脸上的轻慢瞬间收敛得一干二净。
他重新抬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衣衫虽然破旧,但浆洗得干净,人也站得笔直,一双眼睛在略显昏暗的厅堂里,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清亮沉静。
账房先生不敢怠慢,收起算盘,亲自将他引向后院。
穿过挂着珠帘的雅间走廊,绕过假山水榭,最终停在一间办公室门前。
“老板,何大清介绍的人来了。”
屋里传来一阵算珠碰撞的清脆声响。
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男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他穿着一身暗紫色绸缎马褂,手指上戴着个翡翠扳指,正是丰泽园的东家。
老板的目光在何雨柱身上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落在了那封信上。
“何大清的儿子?”
“是。”
何雨柱应道,声音不大,却很稳。
老板叹了口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神情有些复杂。
他看在何大清曾经也是丰泽园一根台柱子的份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
“行了,跟我来吧。”
老板亲自领路,这让沿途遇见的伙计们都投来了惊奇的目光。
后厨的门帘一掀开,一股混合着滚油、酱料、肉香与灼热蒸汽的浪潮便扑面而来。
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几十口大灶一字排开,熊熊炉火将厨师们的脸映得通红。
切墩的案板上,刀光闪烁,只听见“咄咄咄”连成一片的密集声响。
掌勺的师傅单手持锅,手臂肌肉贲张,锅中菜肴翻滚,火苗窜起半人多高。
“三号桌的焦溜丸子得嘞!”
“五号桌的汤催一下!”
吆喝声,炒菜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交织成一首喧嚣至极的交响曲。
几十号厨师和学徒在蒸腾的雾气中穿梭,人人额头挂汗,脚下生风,没有一刻停歇。
老板显然对这种环境习以为常,他领着何雨-柱,精准地穿过人流,径直走向最里侧的一口汤灶。
“王师傅,忙着呢?”
灶台前,一个高大的身影纹丝不动。
那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师傅,一身厨师服被浆洗得失去了本来的颜色,微微泛黄,却依旧挺括。
他正盯着面前一口巨大的铜锅,锅里乳白色的浓汤翻滚着细小的泡花,散发出醇厚诱人的香气。
听到老板的声音,他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调的音节。
“嗯。”
那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干涩而冷硬。
老板也不介意,侧过身,指了指何雨柱。
“这是何大清的儿子,何雨柱。他爹留了信,让他过来当个学徒。”
“何大清”三个字,仿佛一个开关。
老师傅的动作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缓缓转过身。
何雨柱这才看清他的脸,那是一张被岁月和油烟雕刻过的面庞,两道法令纹深得能夹死蚊子,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就是后厨的掌勺大师傅,何大清的师兄,王振山。
王振山的目光,如两道实质的探照灯,从上到下,将何雨柱寸寸“扫描”了一遍。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长辈见到晚辈的温和,只有毫不掩饰的审视、怀疑,甚至是一丝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仿佛他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来路不明,带着瑕疵的货物。
何雨柱没有躲闪,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
空气中喧闹的声浪似乎在这一角被无形地隔绝了,形成一片压抑的真空。
“何大清的儿子?”
王振山终于开口,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股陈年铁锈的味道。
他盯着何雨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我听说,他是跟一个寡妇跑了?”
这个问题,问得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它不是疑问,而是当众的羞辱,是毫不客气地将何大清的丑事撕开,血淋淋地摆在所有人面前。
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学徒,动作都慢了下来,眼神里闪烁着看好戏的光芒。
何雨柱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平静地点了点头。
“是。”
一个字,干脆利落。
承认了。
王振山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神里的鄙夷与不屑几乎要溢出来。
他冷哼一声,那声音不大,却让周遭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流露出对这个师侄哪怕一丝一毫的同情。
他猛地转过身,粗壮的手臂指向后厨最偏僻的角落。
“看到那三筐土豆了吗?”
何雨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角落里,三个用柳条编成的大筐堆在那里,里面的土豆垒成了三座小山,黄澄澄的,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
每一筐都至少有半人高,三筐加起来,分量骇人,少说也有三四百斤。
“今天天黑之前,把它们全部削完。”
王振山的声音响起,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威严,如同军令。
周围偷听的学徒们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人能干完的活儿?
然而,王振山的话还没说完。
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再次锁定何雨柱,补充了一句。
那声音里,透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考验意味。
“我只有一个要求,每个土豆削下来的皮,厚薄必须均匀,不能有多有少。”
“做得到,你明天就留下。”
“做不到,就从哪来,回哪去。”
话音落地的瞬间,后厨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疯了!
这绝对是疯了!
天黑之前削完三筐土豆,这本身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现在,竟然还要求削下来的皮厚薄均匀?
这哪里是考验?
这分明就是刁难!是存心不想让人留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何雨柱身上,等着看他的反应。
是会涨红了脸争辩?还是会低声下气地求饶?亦或是像个愣头青一样,愤怒地甩手走人?
谁都看得出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考验手艺。
这是一个下马威,一个彻头彻尾的下马威。
目的,就是要当着整个后厨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挫一挫他这个“叛徒之子”的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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