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盘葱烧海参，被端放于桌案正中。
周遭的喧嚣与议论，在它出现的一刹那，诡异地归于沉寂。
它不再是一道菜。
它是一件会发光的艺术品，攫取了所有人的心神。
海参的形态被烧制得极为完美，饱满挺立，通体呈现出一种乌黑中透着光泽的质感。表面淋着一层浓稠的芡汁，色泽红润晶亮，在灯火下流转着一层琥珀般的光晕，清晰地倒映出周围人一张张目瞪口呆的脸。
几段炸至金黄焦香的葱段，被恰到好处地点缀在旁。那股霸道而醇厚的葱香混合着酱汁的鲜香，凝成一股有形的实体，蛮横地钻入在场每一个人的鼻腔，勾动着他们最原始的食欲。
仅仅是这副卖相，高下立判。
张德功那盘，虽然也是功力深厚，但与之相比，瞬间黯然失色，宛如庸脂俗粉遇见了绝代佳人。
张德功的脸皮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血色一点点从脸上褪去，化为铁青。
但他不服。
他不能服！
厨行立身，靠的是手，凭的是口，终究比的是舌尖上的真功夫，不是台面上的花架子！
他拿起桌上的红木筷子，手臂却感到一丝不易察uc察的沉重。全场死寂，只有他一个人的动作。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的手上，让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夹菜，而是在签署一份决定自己后半生荣辱的状纸。
筷子探出，稳稳地夹起一块何雨柱烧制的海参。
触感传来，他心头又是一跳。
这海参，烧得火候恰到好处，筷子能感觉到那股软糯中带着的惊人弹性，夹着不散，颤巍巍地，充满了生命力。
他将海参送入口中。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
海参入口的瞬间，张德功整个人彻底僵住，瞳孔在瞬息之间急剧收缩。
软！糯！Q弹！爽滑！
只是最基础的口感，却被演绎到了极致的完美！牙齿轻轻合拢，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那软糯的参体便在唇齿间化开，紧接着，一股令人愉悦的弹韧感从舌根处反馈回来，在口腔中跳跃、舞蹈。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真正让他灵魂为之战栗的，是那无与伦-比的味道！
“轰！”
一股浓烈到极致的葱香，混杂着汤汁醇厚无匹的鲜味，如同山洪海啸，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味蕾防线！
鲜！
香！
咸！
甜！
这四种味道，没有丝毫的杂乱，反而以一种玄妙无比的秩序，在他的舌尖上层层叠叠地炸开！
葱香为先锋，霸道地打开局面；紧随其后的是高汤与酱油融合的醇厚咸鲜，构成了味道的主体；而在一片浓郁之中，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如同神来之笔，将所有味道完美地调和，拔高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汤汁已经完全渗透到了海参的每一丝肌理之内。他甚至能品尝出，那高汤是用老母鸡、金华火腿、干贝等数种顶级食材，经过至少八小时的慢火吊制而成！
这……这怎么可能！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怎么可能拥有如此老辣的吊汤功力！
一口咽下，那股复合的香气却并未消散，反而化作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胃中，余韵悠长，满嘴留香，让人忍不住想发出最酣畅淋漓的叹息。
这已经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了。
这是……道！
是厨艺的至高境界！
张德功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穷尽自己四十余年的厨艺认知，也无法理解眼前这道菜是如何诞生的。这已经超越了技术的范畴，进入了“神乎其技”的领域！
他像是失了魂，机械地，又伸出筷子，夹起自己烧的那盘海参。
那是他浸淫了半辈子，引以为傲的拿手绝活。
可此刻送入口中，他只觉得满嘴的干涩与寡淡。原本引以为傲的火候，现在感觉有些过烂；曾经自信的调味，现在只剩下单薄的咸味。
两相对比，云泥之别。
他做的，是菜。
而何雨柱做的，是艺术。
索然无味。
难以下咽。
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输得体无完肤。
输得……心服口服。
“啪嗒。”
筷子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声响，也敲碎了他身为一个老师傅最后的尊严。
张德功怔怔地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脸平静的少年。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胜利的狂傲，没有炫耀的得意，只有一片古井无波的淡然。
仿佛击败他，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一刻，他心中的滔天巨浪终于化为了无尽的苦涩和敬畏。
学徒？
去他妈的学徒！这分明是一位自己连其项背都无法仰望的，深藏不露的绝顶宗师！
良久的死寂。
张德功缓缓地，一寸一寸地站直了身体。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代表着聚丰德大厨身份的褂子，然后，对着何雨柱，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个九十度的，没有任何虚假成分的大礼。
然后，他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再看周围任何人一眼，带着那两个早已被吓傻、面如死灰的徒弟，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萧瑟而落寞，仿佛在这一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这场轰动一时的踢馆，就以这样一种极具冲击力和戏剧性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哗——！”
直到张德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整个丰泽园大厅才像是被引爆的炸药桶，瞬间沸腾！
“赢了！赢了！”
“我的天爷！我看到了什么？张德功就这么走了？”
“那一下鞠躬……他是彻底服了啊！”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一道葱烧海参！把聚丰德的老师傅给干趴下了！这说出去谁敢信！”
整个丰泽园都疯了！
伙计们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力挥舞着手臂。那些来看热闹的食客们，则像是亲眼见证了奇迹的诞生，一个个兴奋地高声议论着，恨不得立刻把这个惊天大瓜传遍整个京城！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临危受命，以一道饭庄的镇店名菜，正面击溃了成名已久的老师傅，捍卫了丰泽园的百年声誉！
这个消息，插上了翅膀，在饭庄内部以光速传播。
后厨、前厅、账房……每一个角落都在传递着同一个名字——何雨柱！
傍晚时分，赴宴归来的老板杨国涛和师傅王振山刚刚踏入饭庄，就被这股狂热的气氛给弄懵了。
当伙计七嘴八舌地将下午发生的事情一说，两人先是震惊，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随即，无尽的狂喜涌上心头！
“好！好！好啊！”
王振山激动得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浑身都在哆嗦。他拨开人群，一阵风似的冲进后厨，一把抓住正在擦拭灶台的何雨柱的肩膀，因为太过激动，手上的力道大得吓人。
他嘴唇哆嗦着，翻来覆去只会重复一个字。
“好！”
“好小子！”
“你他娘的……太给为师长脸了！”
老板杨国涛紧随其后，他看着眼前的何雨柱，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个员工，而是像在看一块闪闪发光的稀世璞玉！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众人中间，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他最洪亮的声音，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我宣布！”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从今天起，何雨柱，正式晋升为我们丰泽园的‘副主厨’！”
“薪水，再涨！”
杨国涛伸出五根手指，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力度。
“涨到每月五十块！”
副主厨！
月薪五十元！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个职位，这份薪水，在丰泽园百年的历史上，从未给过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
何雨柱，凭此一战，彻底成名！
他的名字，随着那些兴奋离去的食客的嘴，开始在整个京城餐饮界，掀起一阵滔天巨浪。
所有人都知道，京城第一饭庄丰泽园，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厨艺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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