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欧根亲王离去时那略显仓促的脚步声。
室内重归宁静。
空气中,只剩下伯爵红茶馥郁的香气,混合着糕点甜腻的芬芳,在暖色的灯光下缓缓发酵。
林悠的指尖,还残留着瓷杯传递过来的温热。
他转过头,视线落在身旁的提尔比茨身上。
她正垂着眼帘,动作优雅而专注,提起银质的茶壶,为他,也为不远处正襟危坐的Z23续上新一轮的红茶。琥珀色的茶汤注入杯中,发出一阵细微悦耳的声响。
整个过程,她的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仿佛刚才那场充斥着暧昧与试探的交锋,根本不曾发生。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在林悠的脑海中浮现,并且迅速膨胀。
自己……是不是正在朝着彻底沦为废人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这种感觉并非恐慌,反而带着一种堕落的、令人上瘾的舒适感。
有这么一位无微不至,又心思缜密的北方女王在身边照料着,他感觉自己那颗属于咸鱼的心,正在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无限地纵容、滋养。
他甚至能想象出未来的画面:自己什么都不用做,每天只需要在躺椅上晒晒太阳,喝喝茶,然后提尔比茨就会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简直是……梦寐以求的生活。
然而,另一个问题,却在这种舒适感中,探出了尖锐的触角。
林悠将茶杯轻轻放回杯碟,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打破了这片安逸。
“提尔比茨。”
他的声音不大,却成功地让对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提尔比茨抬起眼,冰蓝色的瞳孔静静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刚才……”
林悠组织了一下语言,他不想让自己的问题听起来像是在质问,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好奇。
“你对我和欧根的互动,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他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
按照港区流传的那些恋爱话本里的说法,两人才刚刚确立了那份特殊的“誓约”。在这种关系下,看到自己的“誓约者”与另一位舰娘,尤其是像欧根亲王那样浑身散发着成熟魅力的女性,进行着近乎挑逗的暧昧互动,就算不大发雷霆,至少也该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哪怕只是一瞬间的蹙眉,或者眼神里一闪而过的阴郁。
然而,什么都没有。
提尔比茨的反应,平静得让林悠感到陌生。她的脸庞宛如北境终年不化的冰川,看不出任何裂痕。
“嗯,我不介意。”
她平静地回答。
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波澜。
这句回答,轻描淡写,却让林悠心底的困惑,瞬间被放大了数倍。
这不合常理。
他自然不会知道,在这位北方女王那冰冷的外表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一份深切而长远的期望。那份期望,早已超越了世俗男女间狭隘的占有欲。
提尔比茨没有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
她端起了自己的茶杯,指尖优雅地扣住杯柄,目光却并未落在茶水上。
她的视线越过了林悠的肩膀,穿透了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窗户,投向了远处。
在那片被规划得井井有条的港区建筑群中,一座建筑显得尤为突出。
那是铁血的指挥部大楼。
一座由钢铁与混凝土浇筑而成的,冰冷的权力象征。
在她的内心深处,一个从未对任何人言说的想法,正如同深海中无声上浮的气泡,缓缓地,清晰地浮现。
【姐姐……】
【俾斯麦她,太过耀眼,也太过坚强了。】
【她习惯了用自己那钢铁般的意志,去引领和驱动整个铁血。她就是旗帜,是方向,是所有人的精神支柱。】
这个念头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叹息。
【但铁血,不应该仅仅是一台依靠命令和荣耀来运转的,冰冷的战争机器。】
【我们……不该只是机器。】
她的思绪,从那座冰冷的大楼上移开,飘向了港区的其他角落。
【Z23需要朋友,她总是把规矩和责任扛在肩上,却忘了自己也只是个需要同伴的孩子。】
【欧根在用玩世不恭来掩饰内心的迷茫,她的笑容越是灿烂,内心的空洞就越是深不见底。】
【齐柏林伯爵渴望被理解,她将自己囚禁在毁灭与创造的哲学悖论里,独自承受着理念的煎熬。】
【还有更多的同伴,她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忍受着身为兵器的孤独。】
提尔比茨的目光,终于从远方收回。
它重新落回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
他正百无聊赖地拿起一块小蛋糕,小口地品尝着,脸上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悠闲。
就是这种悠闲。
就是这种,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安全薄膜的平静。
提尔比茨的眼神,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流露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而你,林悠……】
【你就像一个独特的‘特异点’。】
【你的身上,有着我们这些被赋予了名字与使命的舰娘,所不具备的东西。】
【那是一种‘平静’。】
【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不被任何责任、荣耀或仇恨所驱动的,纯粹的平静。】
她的内心独白,愈发清晰。
【我期望的,并非是将你独占。】
【那种狭隘的情感,对于铁血的未来而言,毫无意义。】
【我希望你能用你那份与众不同的特质,去连接,去影响,去温暖铁血中,每一个像我一样,孤独或迷茫的灵魂。】
【用你的存在,去填补她们内心的空缺。】
【或许,只有这样……】
【只有当那些冰冷的钢铁,被一颗颗鲜活跳动的心所填满时……】
【铁血,才能真正地……拥有‘心’。】
这,才是她对林悠,也是对整个铁血未来的,最深切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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