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黑子肩头的血顺着雨水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洇开暗红的痕迹。
他后背抵着残墙,三八式步枪的枪管在颤抖,却仍死死攥着不放。“老子当土匪时你娘都未必生得出你!”他咧开染血的嘴,露出泛黄的牙,喉结因嘶吼而剧烈滚动,“老子杀过的人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敢杀老子?!”
陈锋的指节在菜刀柄上绷得发白。
雨水顺着锅盖边缘砸在他脚边,混着血水在皮靴下发出“吧嗒”声。
他望着周黑子发红的眼尾,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是前世特战队训练时养成的习惯,越是危险,越要把心跳声当计时器。
三秒前他就注意到对方右手食指在扳机护圈上的细微抽搐,此刻那根指节正以极慢的速度压下。
“试试?”陈锋吐出两个字,脚步不缓反急。
他能清晰感知到雨水打在锅盖上的重量分布,能看见周黑子瞳孔里自己的倒影——那个浑身血污、眼神冷得像淬过冰的影子。
枪响的瞬间,陈锋的手腕猛地一沉。
子弹擦着锅盖边缘飞过,震得他虎口发麻,半边手臂都在刺痛。
他借着后挫的力道向后翻滚,泥水里的碎瓷片扎进后背也顾不上,整个人撞在庭院中央的断柱后。
动态视界在暴雨里骤然展开:周黑子的右肩肌肉正在收缩,枪管微微左偏——下一枪会从左侧死角打来!
陈锋的左手已经摸到腰间最后一枚木柄手榴弹。
他没拉弦,反而抓起脚边的泥浆狠狠抹在手榴弹外壳上。
雷光撕裂天幕的刹那,他猛然将“泥弹”抛向右侧。“叮——”泥块撞在碎石上,发出类似金属碰撞的脆响。
周黑子的瞳孔剧烈收缩。
这个在山林里当过十年土匪的老兵最熟悉猎物的诈术,可此刻雨水糊住了眼睛,他根本分不清真假。
他本能地调转枪口,火光从左侧炸开——这正是陈锋要的!
“就是现在!”陈锋低喝一声,从断柱后暴起。
他的右腿在泥水里一蹬,溅起的水花遮住了周黑子的视线。
菜刀的寒光划破雨幕,刀尖精准刺向对方持枪的手腕。
“啊——!”周黑子的惨叫混着雷声炸响。
刀刃切入肌腱的触感透过刀柄传来,陈锋能感觉到那层坚韧的筋膜被割断时的阻力。
三八式步枪“当啷”落地,在青石板上滑出两米远。
但这不是结束。
周黑子的左手突然从腰间抽出刺刀,带起的风刮得陈锋脸颊生疼。
他整个人像疯了的熊瞎子般扑过来,断腕处的血喷在陈锋脸上,腥甜的味道瞬间塞满鼻腔。
“找死!”陈锋咬着牙举起锅盖。
刺刀尖撞上铁锅的瞬间,迸出几点火星。
周黑子力大如牛,每一次劈刺都带着排山倒海的劲道,锅盖边缘被砍出几道豁口。
陈锋只能借着对方的力道侧身,靴底在泥水里划出深沟——他在等,等祭坛方向的动静。
祭坛后的大牛额角全是冷汗。
他断腿的伤口还在渗血,却硬撑着跪坐在迫击炮旁。
炮弹已经装填完毕,可炮管歪得像根被踩弯的甘蔗。“苏护士!”他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带着破音,“扶稳炮管!
我喊角度你就调!“
苏婉的白大褂早被雨水泡成灰黑色,发梢滴着水。
她跪到炮架旁,颤抖的手按住冰凉的金属。
三天前她被溃兵堵在药箱旁时,是这个叫陈锋的伙夫举着菜刀冲进来;此刻她望着大牛淌血的断腿,突然觉得手指不抖了。“您说!”她咬着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仰角四十五!”大牛的额头抵着炮身,眼睛眯成一条缝,“偏左十度!
对,再往左转半寸——“
庭院里,陈锋被周黑子一记头槌撞中鼻梁。
鲜血“噗”地喷出来,糊住了右眼。
他踉跄着后退,却顺势勾住对方的脚踝。
两人重重摔在泥水里,周黑子的刺刀擦着他肩头划过,军装裂开一道血口。
“杂种!”周黑子骑在他身上,左手举着刺刀往下扎。
陈锋的左手死死攥住对方手腕,右手的菜刀却怎么也抬不起来——雨水让刀柄滑得像条鱼。
千钧一发之际,天空中传来尖锐的呼啸!
“卧倒!”陈锋嘶吼着翻身,将周黑子压在身下。
“轰——!”
爆炸的气浪掀翻了半堵残墙。
周黑子的右腿在剧烈的震动中突然失去知觉,他低头一看,膝盖以下只剩血肉模糊的残肢,白森森的骨茬从裤管里戳出来。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张着嘴却喊不出声。
陈锋抹了把脸上的血泥,从地上撑起来。
他的菜刀还攥在手里,刀刃上沾着周黑子的血。
雨水冲过他的额头,顺着下巴滴在周黑子惊恐的脸上。
“你......你不是人......”周黑子的声音像漏了气的风箱,断腿处的血把两人之间的泥水染成深褐色。
陈锋没说话。
他举起菜刀,刀背在周黑子脖颈处蹭了蹭——这是前世特战队处决目标前的习惯,让敌人在最后一刻看清死亡的模样。
然后他手腕一翻,刀锋割开了那根跳动的动脉。
鲜血喷起来,在雨幕里划出一道红弧。
周黑子的眼睛还瞪得老大,喉结动了动,却再发不出声。
硝烟散去时,雨还在下。
陈锋拄着菜刀站起来,肩头的伤口在往下淌血,混着雨水在军装前襟积成小血洼。
他转头看向祭坛方向,就见苏婉正用纱布给大牛包扎断腿,大牛冲他虚弱地笑了笑,眼皮一耷拉昏了过去。
“你不是正规军的兵。”
清冷的女声从墓园方向传来。
陈锋抬头,就见林燕站在雨里,黑色的短发贴在额角,手里的步枪还在往下滴水。
她的目光扫过满地的尸体,最后落在陈锋染血的军装上——那是最普通的灰布军装,领口没有军衔,袖章上还沾着灶房的油星。
陈锋抹了把脸上的血水,嘴角扯出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我是来守人的。”
林燕没接话。
她低头检查了下步枪弹仓,突然伸手递过来:“你的南部手枪没子弹了。”
陈锋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的南部手枪不知何时掉在了泥水里。
他伸手接过步枪,指尖触到林燕掌心的老茧——和前世特战队队友的手掌一样,硬得像块牛皮。
两人的目光在雨幕里交汇。
林燕的眼睛很黑,像口深不见底的井,可陈锋却在井底看见了一点光——和他每次炸掉鬼子炮楼时,老乡们眼里的光一模一样。
“阿香!”苏婉突然喊了一嗓子。
陈锋顺着她的目光抬头,就见教堂钟楼的残骸上,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正举着块红布。
雨水打湿了红布,却遮不住上面暗红的血迹——那是她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等救命的人来了就挥舞。
此刻红布在雨里翻卷,像团烧不熄的火。
拂晓前,雨势渐歇。
教堂的青石板上还沾着未干的血,六具溃兵的尸体横七竖八躺着,雨水顺着他们的指尖滴进排水沟。
陈锋蹲在台阶上,用破布擦着林燕递来的步枪,能听见苏婉在祭坛后轻声哼歌——是首他前世没听过的民间小调。
林燕站在庭院门口,背对着他望向东方。
天快亮了,云层后透出点鱼肚白,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要走?”陈锋擦枪的手顿了顿。
“去西边村子。”林燕没回头,“鬼子的运输队明晚过青纱口。”她停了停,又补了句,“你要是想去......”
“我去。”陈锋把步枪往肩上一扛,站起身时伤口扯得生疼,却笑得像个刚领了任务的新兵,“正好试试这枪。”
林燕侧过脸,嘴角极轻地勾了勾。
她转身往墓园方向走,军靴踩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陈锋的裤脚。
教堂里,苏婉的歌声突然拔高了些。
陈锋望着林燕的背影,摸了摸肩头还在渗血的伤口——疼,但痛快。
东边的天更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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