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三秒，最终没点下保存键。
健康管理后台的蓝色光标在周秀芬三个字后跳动，像根细针，扎得他后槽牙发酸。
客厅里传来瓷杯轻碰茶几的脆响。
他侧头望去，母亲正弯腰整理茶几上的养生茶罐，发顶的银丝在落地灯下泛着淡金。
可她的动作太刻意了——茶叶罐摆成等边三角形，又挪成直线，最后索性全部推到角落，空出的大理石台面映出她发怔的脸。
妈，今晚吃糖醋排骨？林川把手机塞进裤袋，往厨房走时故意蹭过母亲身边。
周秀芬的围裙带子被他碰得晃了晃，她这才惊觉似的抬头：啊？
冰箱里还有肋排......你爸说最近想吃软乎的。
话尾的尾音虚得像飘在空气里的棉絮。
林川接过她手里的茶罐，摸到金属罐身还带着体温——她方才一定抱了很久。
手机在掌心震动时，他正把茶罐摆回原处。
苏晚的消息弹出来，配着段模糊的视频：广场上十几位阿姨甩着花扇跳舞，最前排穿绛红运动服的身影格外显眼。
可镜头拉近时，周秀芬的笑容像贴上去的，转身时甚至踩错了节拍。
刚和秀芬姐聊完。苏晚的语音带着社区活动室特有的混响，她悄悄说，现在跳完舞各回各家，连菜价都没人一起唠了。
以前在超市，扫完最后件商品还能和老顾客说两句今天的西红柿新鲜，现在...
语音突然断了，林川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叹息。
他望着客厅里还在摆弄遥控器的母亲——电视播着养生节目，她的手指在按键上划来划去，始终没按下确认。
前世的记忆突然涌上来。
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指甲盖都泛了青：川川，妈手机里存了二十个老顾客的微信，你替我......话没说完就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后来他翻手机才发现，那些聊天记录停在三个月前，最后一条是张姐，明天的鸡蛋有特价。
叮咚——系统提示音在深夜格外清晰。
林川摸黑打开光屏，【创业资源：社区老年消费趋势调研报告（2023Q3）】的图标闪着暖黄的光。
他划到关键页，瞳孔在黑暗里微微收缩——65%的中老年女性将跳舞视为社交主要方式，但72%希望跳舞之外还能做点有用的事。
厨房的抽油烟机突然响了。
林川抬头，看见母亲端着热牛奶站在门口，发梢沾着水蒸气：大半夜看什么？
眼睛该坏了。她把杯子往他手边推了推，又瞥向电脑屏幕，社区调研？
你这孩子，最近总操心我们这些老太太......
妈，苏晚说社区想搞健康生活推广月。林川握住她沾着奶香的手，缺个队长，专门教阿姨们买菜避坑、厨房省力妙招。
您在超市干了二十年，最懂她们怎么挑菜、怎么省力气......
我？周秀芬的手在他掌心里颤了颤，可我就是个收银员......
秀芬姐连电子秤误差都记得住！老吴的大嗓门从厨房门口炸响。
林川抬头，正看见老吴拎着两盒酱牛肉挤进来，花白的卷发沾着晚风，上回我买土豆，她一眼就看出摊主把八两秤当一斤使，谁比得上？
周秀芬的耳尖慢慢红了。
她低头盯着牛奶杯里晃动的倒影，忽然轻声说：那......我试试？
三天后的宁安菜市场飘着雨后的腥甜。
林川缩在水产摊后面，手机镜头对准穿蓝马甲的身影——马甲左胸印着川晚生鲜·银龄顾问，是他熬夜设计的，特意选了母亲最爱的湖蓝色。
菠菜挑叶子厚的，但根要白！周秀芬举着棵菠菜，指尖点着根茎交界处，发红的就是泡过保鲜药水，回家得泡两小时才能吃。她转身指向身后的菜摊，刘婶家的菜我看过，根须上还沾着泥，这才新鲜！
围观的阿姨们哄地围拢过来。
戴花镜的张奶奶举着手机录像：姑娘，再说说怎么挑西红柿？穿红外套的李阿姨拽她袖子：我家那口锅总粘锅，有啥妙招不？
林川的手机屏幕亮起提示——刚拍的短视频播放量突破三万。
他望着母亲被人群簇拥的背影，突然想起前世此时，她正蹲在出租屋的小厨房里，对着过期的降压药说明书掉眼泪。
叮——手机来电显示孙经理。
林川走到菜市场门口接起，那边的声音带着讨好的笑：林总，集团想推银发友好门店，您那位明星顾问能不能来给新店员工培训？
我们按专家标准付讲师费！
孙经理。林川望着菜市场里还在讲解的母亲，我这有个更好的主意。他按下免提，打开苏晚发来的文档，市老龄办同意把银龄宣传团注册成公益项目，所有收入都进中老年职工健康基金。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行，就按您说的办。
次日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社区活动室。
周秀芬坐在木桌前，合同上周秀芬三个字的墨迹还没干。
她的手指抚过团长两个字，抬头时眼眶泛着水光：川川，这不是打工？
是您带姐妹们一起发光。林川把保温杯推到她手边，每场活动收入，三成归团队买演出服，七成给退休职工做公益筛查。他指了指窗外，老吴正带着几个阿姨往墙上贴银龄健康工作站的牌子，明天这儿就挂牌了。
当晚的社区活动室空无一人。
林川站在新挂的牌子下，系统提示的蓝光在眼前流转：【创业资源 社会影响力融合成功】【奖励：宁州商超联盟2024年度适老化改造顾问资格】。
手机在这时震动。
苏晚发来张照片：广场上二十几位阿姨挤在镜头前，周秀芬站在最中间，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成了花。
照片备注是语音：她说，这辈子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用。
林川望着照片里母亲发亮的眼睛，喉咙突然发紧。
系统提示的最后一行浮出来：【守护的价值，正在被更多人看见】。
叮——新的来电提示打断了他的凝视。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备注：机械厂工会。
（下章预告：机械厂工会的电话，会牵出父亲林建国怎样的往事？
那抹藏在工作服口袋里的简笔图，又将在车间掀起怎样的涟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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