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源:


       陈梅梅的声音依旧颤抖,但气势却弱了三分。

王敢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五元大钞,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找零的两毛钱,一并递到陈梅梅面前。

“钱是我在胡同里捡的,一共五块。我饿得实在受不了,就拿了一块钱去买了十个肉包子,花了八毛,还剩四块二,都在这儿了。”

他的声音虽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可辨。

捡的?

陈梅梅愣住了,她接过那张湿漉漉的“大团结”,反复查看。

钱确实是真的,可……这怎么可能?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竟会砸到他们家?

她又看向王秀雨,眼神中带着询问。

王秀雨拼命咽下嘴里的包子,急忙点头:“娘,是真的!哥回来就跟我说了,是捡的!哥没拿家里的钱!”

看着儿子坦荡的眼神和女儿急切的辩解,陈梅梅心中的火气,仿佛被一盆冷水浇下,瞬间熄灭了大半。

她明白,儿子虽然老实,但从不撒谎。

然而紧接着,一股更强烈的情绪涌上心头——心疼!

陈梅梅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拍着大腿就开始嚎:“你这个败家子啊!”

“五块钱啊!那可是五块钱!你拿去买肉包子?八分钱一个,你怎么不去抢啊!”

“这钱要是省着点花,买成粗粮,够我们一家人吃多久啊!你气死我了!”

她不是气儿子花钱,是气儿子花得太“冤枉”。

在她眼里,这十个肉包子,就等于吃掉了全家一个月的口粮。

王敢看着母亲捶胸顿足的样子,心里有些无奈,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娘,我这不是病刚好,身子虚吗?大夫说了要补补。”

“再说,这钱本来就是白捡的,我不花,难道还上交啊?”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陈梅梅。

她立刻不嚎了,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外,然后快步走过去,把门“吱呀”一声关好,还插上了门栓。

“这事谁都不准再说出去!就当没发生过!”她压低了声音,一脸严肃地警告着几个孩子。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四块二毛钱,一层一层地用布包好,塞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回过身,目光落在了里屋:“秀雨,你哥说买了十个包子,剩下的呢?”

王秀雨怯生生地指了指里屋的碗橱。

陈梅梅快步走进去,当她看到碗里那整整齐齐摆放着的六个大肉包时,眼睛都亮了。

她端着碗走出来,脸上那股心疼劲儿还没过去,但行动却很诚实。

她从怀里掏出个东西,赫然是两个还带着温热的鸡蛋:“这是我去你舅姥爷家,硬是磨来的两个鸡蛋,本来想给你煮了补身子的。”

陈梅梅把鸡蛋和肉包子放在桌上,脸上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但这个笑容,却只对着王敢一个人。

“敢儿,你过来,这六个包子,还有这两个鸡蛋,都是你的!”

“你病刚好,必须好好补补!从今天起,你一天吃一个包子一个鸡蛋,什么时候吃完了,病也就好了!”

她转过头,对着王秀雨和两个小丫头板起了脸。

“你们几个,谁也别想!哥哥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他身子好了,将来才能挣大钱养活我们!你们喝你们的野菜糊糊去!”

王秀雨低着头,不敢说话,但眼睛里还是闪过一丝委屈。

王敢皱了皱眉,刚想说点什么,却被陈梅梅一眼瞪了回去:“你别说话!这件事,娘说了算!”

王敢看着母亲那不容置喙的样子,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现在跟母亲争论这个没用,只会让她更生气。

想要改变她的观念,得用事实说话。

“娘,我知道了。”王敢顺从地点了点头。

然后话锋一转:“对了,娘,乡下爷爷奶奶那边,今年收成怎么样?没来信吗?”

提到乡下的父母,陈梅梅脸上的那点喜气瞬间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忧愁。

她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别提了,前几天你舅捎信来,说老家那边从开春就没下过几滴雨,地都干得裂口子了。”

“种下去的棒子,长得还没人高,穗子也小得可怜,今年这收成,怕是连去年的三成都不到。”

陈梅梅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你舅说,村里有经验的老人都讲,这天象不对,怕是要有大灾荒了!唉,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她看着桌上的肉包子,眼神更加坚定了:“敢儿,这粮食以后就是命根子!咱们得省着吃,多存点粮!这肉包子你吃!你吃饱了,有力气了,比什么都强!”

大灾荒?王敢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母亲所言并非危言耸听。历史上,自1960年起,确曾经历了连续三年的困难时期。

显然,现实情况比他预想的更为严峻。

单靠捡拾零钱,显然不足以应对。必须寻找一个稳定且持续的生财之道,大量囤积粮食和物资!

“娘,我明白了,以后一定会节俭。”王敢表面上温顺地应承着。

然而,内心深处,他已燃起了炽热的斗志。

节俭?为何要节俭?

有了情报系统的支持,他还惧怕没有肉吃?

他不仅要让家人吃上肉,更要让他们顿顿饱享,吃得满嘴流油!

大灾荒又如何?他人缺粮,他王敢,却要让家中的粮食堆积如山!

吃完一个包子,又喝下一碗热腾腾的野菜糊糊,王敢的胃里终于有了些许充实感,身体也逐渐回暖。

他凝视着母亲那张布满忧虑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女人,虽偏心、唠叨、眼界有限,却始终以她那笨拙却竭尽全力的方式,守护着这个家,守护着她心中的“顶梁柱”。

“娘,您放心,天无绝人之路,日子总会好起来的。”王敢开口安慰道。

陈梅梅却没接这话,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天大的事,一拍脑门,脸色又白了几分。

“哎哟!你看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这钱的事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她猛地站起身,紧张地搓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娘,怎么了?”王敢看她这副样子,心里也跟着提了起来。

陈梅梅停下脚步,凑到王敢跟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敢儿,今儿个下午,鼓楼派出所的吴叔来家里了。”

派出所?王敢心里咯噔一下。

在这个年代,普通老百姓对穿制服的,天生就有一种畏惧感。

派出所来人,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

“吴叔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