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洛神音本人。
她站在窗边,指尖轻轻拂过画卷上那童子圆润的脸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府中的阴气,如今在她眼中,不过是待收的香火。
自那日“童子捉鬼”之后,原先人人避之不及的冷院,竟在一夜之间成了洛府最炙手可热的福地。
仆役们不再绕道而行,反而争先恐后地来此浆洗衣物、晾晒被褥,仿佛院中每一寸阳光都带着驱邪的暖意。
更有甚者,将家中体弱多病的孩子偷偷抱来,在院墙外探头探脑,希望能沾染些许“童子气”。
而阿箩的母亲病愈后,更是成了童子最忠实的信徒。
她自发地每日清晨来打扫庭院,手中扫帚挥得一丝不苟,口中还念念有词:“童子爷巡院,百邪不近门。扫一扫,晦气跑;扫两扫,福气到。”
洛神音看着这番景象,心中了然。
人心畏鬼,亦求神。
她要做的,便是将这“守宅童子”的神异,彻底烙印在每个人心里。
她趁势推出了“童子三宝”——清晨扫门槛,以净家宅;午时贴符纸,以镇四方;夜里留灯一盏,以引福光。
她将这些规矩编成朗朗上口的口诀,让小蝉教给那些年纪小、嘴巴快的小丫鬟们传唱。
一时间,府里四处都能听到那清脆的童谣:“童子兜帽圆又圆,鬼魅见了绕道走。童子扫帚挥一挥,病痛邪祟化飞灰。”
府中的香火值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持续上涨,画卷上的微光愈发凝实。
【净尘】神技的储备上限,已悄然提升至三次。
夜深人静时,洛神音关上院门,开始了她的测试。
她指尖凝聚起一团柔和的白光,对着院角一株被阴气侵染得几近枯萎的兰草轻轻一点。
白光笼罩下,那肉眼可见的丝丝黑气,如同春雪遇暖阳,迅速消融。
兰草虽未立刻恢复生机,但那股死寂之气已然散去。
“果然对低阶阴灵有绝对的压制之效。”洛神音眸光一闪,又有了新的发现。
她注意到,白光在净化阴气的同时,似乎还能辨别并剥离附着在物体上的其他杂质。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她对小蝉吩咐道:“去,把府中各处墙上、门上那些废弃的驱邪符都给我揭下来,有多少要多少。”
小蝉虽有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
这些符纸都是管事周通派人贴上的,据说请了高人开光,可府里该闹鬼还是闹鬼,仆役们私下都说不灵验,揭下来也没人会管。
很快,一沓厚厚的黄色符纸便送到了洛神音面前。
这些符纸看似普通,但洛神音凑近一闻,便察觉到一股极淡的、混合着朱砂与草药的异香。
她闭上眼,精神力沉入画卷,瞬间便“看”清了这符纸的本质——那所谓的朱砂符文之下,竟浸染着一层薄薄的阴气,而那异香,则是一种能慢性侵蚀心神、让人精神萎靡的迷魂香料。
“好一个周通,用邪法控制仆役,再用鬼祟之事彰显自己的重要性,一箭双雕。”洛神音冷笑一声,指尖再次亮起【净尘】的光芒。
白光如水,温柔地洗过每一张符纸。
只见符纸上附着的阴气与香料杂质被一点点剥离、净化,化作袅袅青烟消散,露出底下真正由朱砂绘制的、虽然粗糙但却正统的驱邪符文。
与此同时,洛府的管事周通,正感觉事情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发现,那些以往对他唯唯诺诺、眼神涣散的仆役,最近竟一个个变得精神清明起来,不再像过去那般任他随意拿捏。
他稍加盘问,便得知源头竟是那座被他视作废棋的冷院。
“童子?童谣?”周通听着心腹的汇报,气得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面目狰狞。
“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坏我大事!”
他心中怒火中烧,杀机毕现。
原本他还想慢慢炮制洛神音,如今看来,必须用雷霆手段了。
他当即写下一封密信,交给一个黑衣人:“立刻送去给北漠黑崖子的使者,告诉他们,计划提前。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三日之内,必须将这个贱人送出府,是死是活,都与洛府无关!哪怕是途中暴毙,也算她命薄!”
做完这层安排,周通仍不解恨。
他阴狠地眯起眼,一个更为恶毒的计策浮上心头。
他要让洛神音身败名裂,被族老们像扔垃圾一样亲自扔出府去!
他从暗格中取出一个黑色的瓷瓶和一个小小的布包,交给两名心腹家丁,压低声音吩咐道:“今夜子时,你们一人去冷院外的墙角,将这‘摄魂骨粉’埋入土中三寸。另一人,将这瓶‘迷心露’,滴三滴到冷院的水井里。记住,量不能多,只需让井水沾染上邪气即可。我要让所有人看到,是她洛神音引来了邪物反噬,污了洛家的风水!”
他算计得很好,摄魂骨粉会吸引游魂,迷心露则会放大恐慌。
一旦井水出了问题,府里人心惶惶,族老们必然会彻查。
到那时,所有证据都会指向那个故弄玄虚的洛神音!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人行动之前,洛神音早已察觉到了井水的异样。
当小蝉打上一桶水,准备清洗净化后的符纸时,洛神音的眉头微微一蹙。
她伸出手指,在水桶边缘轻轻一点,【净尘】的感知力瞬间展开。
一股极微弱、却阴寒刺骨的邪气,清晰地反馈到她的脑海中。
“想用邪术来反咬我一口?”洛神音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好得很。那我就让你的邪术,变成我飞升的香火!”
她立刻叫来小蝉,低声吩咐了几句。
小蝉领命而去,将那些净化干净的符纸,全部按照洛神音画的样子,剪成一个个穿着兜帽、手拿扫帚的可爱童子形状。
随后,洛神音取出一瓶自己用多种安神草药浸泡过的特制香油,让小蝉将这些纸童子一一浸透。
做完这一切,她又让阿箩在仆役间悄悄散布一句话:“大小姐说了,守宅童子最喜欢光亮和香气。今晚,凡是在冷院点一盏平安灯,灯亮一夜,可保三日平安康泰。”
这话一出,本就对“童子”深信不疑的仆役们更是趋之若鹜。
他们纷纷用自己的月钱,向小蝉换取那种浸满了香油的“童子平安灯”。
是夜,月黑风高。
冷院之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数十盏用小碗装着的童子灯被点亮,摆满了院墙和窗台。
烛火摇曳,映得那些纸童子的影子在墙上晃动,仿佛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守护着这方庭院。
香油燃烧的清香弥漫开来,驱散了夜晚的寒意,也让洛神音的香火值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暴涨!
子时将至,阴气最盛的一刻。
冷院墙外,那被埋下的摄魂骨粉,仿佛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竟被灯油的香气从土里丝丝引动。
黑色的粉末在地下蠕动,汇聚成一团模糊的黑影,猛地穿墙而过,带着一声无声的尖啸,扑向院中那最明亮的光源!
“来了。”洛神音一直站在暗处,此刻眸光骤冷。
她不退反进,指尖对着离那黑影最近的一盏童子灯,轻轻一弹。
嗖!
那盏灯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竟凌空飞起,精准地撞向黑影。
火光轰然暴涨,光影之中,那纸做的童子竟脱离灯芯,幻化出一个半透明的虚影。
虚影举起手中的小扫帚,口中发出一阵稚嫩却威严的低语:“坏人撒粉,童子扫光!”
话音未落,小扫帚对着黑影猛地一挥!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夜空,那由骨粉凝聚的黑影,如同被烈日灼烧的冰雪,瞬间惨叫着消散无踪。
与此同时,井中的那几滴迷心露,也被满院灯火的热力蒸腾而起,化作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试图逃逸。
可它刚飘出井口,就被画卷中传出的吸力牢牢锁住,尽数被【守宅童子】吸收。
【叮!吸收微量毒源,香火 200!】
【叮!
神技【净尘】吸收纯净愿力与香火,升级为【清秽】,可净化小范围环境!】
画卷微微一震,一股暖流涌入洛神音体内。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
有早起的仆役去冷院打水,惊奇地发现,那口井里的水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澈甘甜,喝上一口,只觉神清气爽。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竟连几位族老都派人前来取水,说是此水能“清心明目”。
而周通派去埋骨粉、投毒露的两名家丁,却被人发现时,已经疯疯癫癫地瘫倒在自己的房中。
他们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口中翻来覆去只喊着一句话:“有童子……有童子拿扫帚打我……别打我,别打我!”
族老们闻讯大惊,立刻意识到事有蹊跷,震怒之下,下令彻查。
这一查,便势如破竹。
很快,就有人从周通的书房暗格中,搜出了还没用完的迷心露和摄魂骨粉。
人证物证俱在,周通百口莫辩。
祠堂前,周通被当众剥去了象征身份的管事服,狼狈不堪地跪在洛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他满心不甘,怨毒地抬头望向冷院的方向。
只见院门口,洛神音正倚门而立,素白的手中,慢条斯理地折着一只纸童子。
她抬起眼,清冷的目光与周通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随即,她将手中的纸人放到唇边,轻轻一吹。
那小小的纸童子,乘着风,轻飘飘地飞过半个院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周通的头顶上。
全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周通羞愤欲绝,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而洛神音,只是收回目光,唇角的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知道,周通不过是柳氏推到台前的一条狗。
如今狗被打了,那真正的主人,也该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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