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手机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电量,屏幕彻底暗了下去,像一只终于闭上疲惫眼睛的动物,结束了那徒劳而执拗的震动。房间里最后一点来自外界的不祥嗡鸣消失了,重归死寂。
邵斯南却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瘫在电脑椅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一块模糊的水渍。合上的笔记本电脑像一口黑色的棺材,将他那场突如其来的、带着毒性的“成功”暂时封印。然而,那份喧嚣过后的寂静,并未带来安宁,反而更像是一种高压下的真空,吸走了所有的声音,也抽空了他肺里的空气,只剩下心脏在耳膜里沉重而孤寂的轰鸣。
“影摹者”。
那三个字像用冰刻在了他的视网膜上,无论睁眼闭眼,都清晰得令人发寒。还有那句——“画得真像。尤其是巷子里的‘细节’。”
他不是在夸赞。那是一种确认。一种隐藏在屏幕后方、冰冷而精准的……点名。
邵斯南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寒,胃部抽搐着。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太大导致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他需要做点什么,任何事情,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被窥视的沉默。
他像一头困兽,在狭小的房间里焦躁地踱步,目光扫过散落的画稿、吃剩的泡面桶、还有角落里沉默伫立的时幽南。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空空如也的塑料袋上。
食物。他们需要食物。这是一个简单、原始、无法回避的需求,像一根锚,或许能将他从这片混乱的情绪泥沼中暂时拖出来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不适感,声音沙哑地开口,更像是在对自己下达指令:“……我得再去弄点吃的。”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询问时幽南的意见,也没有看他,只是机械地走向那堆伪装衣物。动作麻木地套上宽大的帽衫,拉上口罩,将自已再次包裹起来。
时幽南silent地看着他,没有提出异议,也没有再进行任何“风险评估”或“逻辑分析”。他只是安静地、高效地跟上,仿佛一台进入了待命状态的精密仪器,等待下一个明确的指令。
再次走出那扇令人压抑的房门,走廊里冰冷浑浊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了一些。邵斯南低着头,刻意避开所有可能的目光接触,脚步匆匆地走向公用厨房。他的目标明确——拿走剩下的那点可怜的存粮,然后立刻缩回巢穴。
然而,就在他拧开厨房门把手的瞬间,里面传来的声音让他动作猛地顿住。
厨房里有人。是隔壁那对经常半夜吵架的情侣中的那个男的,正靠在冰箱上,一边心不在焉地吃着饼干,一边刷着手机短视频。外放的音量开得很大,一个语速飞快、带着夸张语气的社会新闻主播的声音喋喋不休地充斥着狭小的空间:
“……据悉,案件发现场位于西区一处闲置厂房内,死者为男性,具体身份尚未公布……作案手法极其残忍,警方初步判断为熟人作案,目前正在全力侦破中……”
邵斯南的心脏下意识地一紧。又是这种新闻。他本能地想退出去,等里面的人走了再进来。
但就在他准备转身的刹那,新闻主播的下一句话,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他——
“……值得注意的是,根据本台记者从特殊渠道获悉,该案发现场的部分布置细节,竟与某小众漫画中的场景存在高度相似性,这是否为模仿作案,或有其他隐情,目前尚不得而知,警方并未对此说法予以证实……漫画名称疑似为……《暗码追凶》……”
《暗码追凶》。
四个字。清晰无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邵斯南僵在门口,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留下冰彻骨髓的寒冷。耳朵里嗡嗡作响,厨房里那个男人嚼饼干的声音、新闻主播后续的话语、甚至他自己的心跳声,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四个字在颅内疯狂回荡,扭曲变形。
《暗码追凶》。他的漫画。场景高度相似。模仿作案。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认知上,将他的世界观砸得粉碎!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厨房肮脏的地板、男人拖鞋上的污渍、冰箱侧面贴满的外卖单……一切都变成了扭曲的、毫无意义的色块。
“……嘿,哥们儿,挡道了。”
那个吃饼干的男人似乎终于注意到门口僵立不动的邵斯南,含糊不清地抱怨了一句,侧着身子从他旁边挤了出去,好奇地瞥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脸色白得吓人,但也没多问,嘟囔着走远了。
厨房里只剩下邵斯南一个人。
但他感觉不到丝毫轻松。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像透明的胶质,包裹着他,挤压着他,要将他溺毙。
他踉跄着扑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水疯狂地冲洗着自己的脸,试图浇灭那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几乎要将他焚毁的恐惧和荒谬感。
水珠顺着他的头发、脸颊不断滴落,混着可能存在的眼泪,一片冰凉。但内心的惊骇却丝毫未减。
模仿作案?因为他的漫画?因为他昨晚发布的那一话?!那源自他真实恐惧的、混乱的涂鸦?!
这怎么可能?!这太疯狂了!这比时幽南从画里走出来还要荒谬!还要可怕!
他不是创作者。他成了……启示录?还是诅咒的源头?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他弯下腰,对着水槽干呕起来,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无尽的恐惧和冰冷的自来水。
时幽南silent地站在厨房门口,像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或者说监视雕像)。他显然也听到了那条新闻。他的目光落在邵斯南剧烈颤抖的背上,虹膜中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闪烁、分析、推演。
过了许久,邵斯南才勉强直起身,关掉水龙头。水流声停止,世界再次陷入一种令人心慌的寂静。他双手撑着冰冷潮湿的水槽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
他抬起头,透过厨房窗户肮脏的玻璃,看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城市依旧在运转,但在他眼中,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诡异而不祥的色彩。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见了窗外楼下——一辆黑色的、看起来极其普通的轿车,无声地停在了街对面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
但就在他看过去的瞬间,驾驶座的车窗似乎极其轻微地降下了一点点,一个模糊的、戴着鸭舌帽的男性侧脸轮廓一闪而过,似乎也正朝着他这栋楼的方向望来。
虽然只是一瞥,虽然距离很远,但一种直觉的、冰冷的刺麻感瞬间窜过邵斯南的脊背!
那不是邻居的车!那不是巧合!
警察?记者?还是……那个“影摹者”?
巨大的恐慌如同实质的巨浪,终于彻底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那道模糊的视线烫伤,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冰箱门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脸色惨白如纸,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急剧收缩,呼吸彻底失控。
时幽南立刻察觉到他状态的急剧恶化,一步跨入厨房,挡在了他和窗户之间。
“邵斯南。检测到你的生命体征极度异常。发生什么?”他的声音依旧试图保持平稳,但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无法用逻辑处理的紧迫感。
邵斯南无法回答。他只是颤抖地抬起手,指向窗外街角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时幽南迅速转头,目光锐利地投向窗外。那辆黑色的轿车依旧停在那里,车窗紧闭,毫无动静,仿佛刚才那一瞥只是邵斯南惊惧之下的幻觉。
但时幽南的瞳孔却微微收缩了。他的视觉扫描系统显然捕捉到了更多细节。
“车辆型号:常见民用款。但轮胎磨损程度与车身洁净度不符常规使用频率。车窗贴膜透光率低于民用标准。”他快速低声分析,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车内存在生命体征信号。一人。处于长时间静止观测状态。高度疑似……专业监视。”
专业监视。
这四个字,如同最终的判决,狠狠砸了下来。
邵斯南双腿一软,沿着冰箱门滑坐下去,瘫倒在冰冷油腻的地板上。
他终于明白了。
那突如其来的“声名鹊起”,根本不是什么机遇。
那是钓饵。是聚光灯。是将他和他那见不得光的秘密,一起暴露在未知猎食者目光下的……死亡预告。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