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清风微漾涔心亦守 > 第十章 烬火沉渊·身份昭然
换源:


       地宫石门在身后轰然合拢,追兵的怒骂声被厚重的石壁隔绝在外。

周漾背靠着冰冷的墙喘息,火印在掌心烧得灼人,腕间的陨铁镯却在此时剧烈震颤——赵涔亦的金丝正缠着镯身,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执着。

“你腕间的镯子,”他的声音在火光中发沉,金丝顺着她的小臂蜿蜒而上,停在她颈后那道淡粉色疤痕处。

赵涔亦的指尖还停留在她腕间的陨铁镯上,那“漾”字的刻痕硌得他掌心发麻。

“五年前周府被抄那日,周夫人将陨铁簪子塞进你发间时,烫伤的位置,分毫不差。”

周漾猛地挣开,却被他按在满是图纸的石壁上。

火光在他眼底跳动,金丝映出她慌乱的神情:“桃溪谷的药碗,你端碗时小拇指会微翘;校验弩机时,总爱用指甲刮擦机括——这些小动作,和周尚书书房里那幅《营造图》上的批注笔迹,如出一辙。”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

那些被她刻意掩埋的过往,像地宫深处的潮气,此刻全被他一一摊开在火光里。

“说啊,”赵涔亦的声音突然软了,金丝轻轻拂过她的脸颊,“你到底是谁?”

远处传来石壁被撞击的闷响,地宫顶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周漾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期待与痛苦,突然想起大哥周确出征前的模样——那时他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说“小漾,等我回来,带你去黑风口看互市”。

“我是周晋呈之女,周漾。”

五个字砸在空气里,竟比追兵的撞门声更响亮。

周漾别过脸,声音带着颤抖:“周家被抄那日,江家旧部救了我。恰逢江家二公子暴毙,我便顶替了他的身份,改名江怀月。”

赵涔亦的指尖还停留在她腕间的陨铁镯上,那“漾”字的刻痕硌得他掌心发麻。

周漾猛地抬头,眼眶里的泪还没干,声音却带着淬过火的坚定:“我们周家是被冤枉的!父亲一生钻研营造,大哥战死沙场,连年幼的弟弟都没逃过流放——这些年我藏在江怀月的身份里,不是为了苟活,是为了找证据,洗清周家的冤屈!”

她指着满墙的营造图纸,火印在指尖亮得灼人:“我父亲说‘安得广厦千万间’,不止是盖房子,是要让天下人都有安稳日子过。可朝廷有令,女子不得入外朝为官,我不做江怀月,连少府监的门都进不去,怎么查军械案?怎么续父亲的志愿?”

赵涔亦的金丝突然缠上她的手腕,与陨铁镯碰撞出星火:“五年前在望月亭,你说外祖父造亭时藏了机关——是不是就是这个?”

赵涔亦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半步。

金丝在他指尖剧烈抖动,撞在地宫的青铜灯架上,发出细碎的脆响。

“周确……大哥他……”周漾的声音哽咽,“他托你照顾周家,可我连真名都不敢让你知道,对谁都好不敢说。”

“你这傻瓜。”

赵涔亦突然笑了,眼眶却红了。

赵涔亦望着她同样发红的眼眶,突然想起周确临终前托人带回的那封信。

信里没提战事,只画了个小小的楼阁,旁边写着“小漾说要盖比望月亭更结实的楼”。

那时他以为只是小姑娘的戏言,此刻才懂,这志向早已在她心里长成了参天树。

眼前江怀月英气的面庞,倔强的话语,让他更加确定他江怀月就是当年望月亭的那个小姑娘——周漾。

“女子怎么了?周漾,你要相信女子在百年千年后的世界里,也能独挡一面,和男子一样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突然开口,金丝在两人之间织成柔软的光。

“周伯父造永宁寺时,让工匠在佛座下留了道女子能钻过的密道,他说‘若有一日男丁不在,女子也该能护得住这寺庙’。”

他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按在怀里,金丝在两人周身织成密不透风的网,仿佛要将这五年的错过与等待,全裹进这拥抱里。

“当年周大哥在军营把你托付给我时,我才十三岁。”

他的声音埋在她的发间,带着潮湿的暖意,“他说‘涔亦,我小妹妹和你一般大,特爱闹,活脱一个假小子,你多担待’,可我连你还活着都不知道。”

周漾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打湿了他染着征尘的披风。

周漾愣住了,指尖抚过图纸上佛座的位置——果然有道极细的线条,标注着“仅容弱质”。

“我知道你在少府监改弩机时,故意把扳机做小了三分,”赵涔亦的声音沉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你说‘女子也能开强弓’,这话我记着呢。”

原来那些在少府监的试探,在雁门关的争执,在桃溪谷的沉默,全是彼此隔着身份的遥望。

赵涔亦打断她,金丝在她掌心的火印上轻轻一点,“当年他把你托付给我时,没说要我护你周全,只说‘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金丝如利剑般绷紧,映着她眼中重新亮起的光——这一次,她不再是藏在男装下的江录事,而是周漾,是工部尚书的女儿,是他要守护的人。

“江家收留我,教我机关术,我才能进少府监。”她攥着他的衣襟,“我以为只要查清冤案,就能对得起周家,对得起大哥……”

“都过去了。”赵涔亦捧起她的脸,金丝擦去她的眼泪,“周大哥在天有灵,知道你活得这样好,一定会高兴的。”

周漾的眼泪又落下来,这一次却带着滚烫的暖意。

“可你是太史令之子,是嘉南的兵部郎中,我不想牵连你……”

“我还是周大哥托孤的人。”赵涔亦打断她,金丝在她掌心的火印上轻轻一点。

“当年他把你托付给我时,没说要我护你周全,只说‘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上前一步,金丝轻轻搭上她的肩:“江怀月的身份,我会替你守着。你想查冤案,我去翻督查院的旧档;你想盖广厦,我去当监军守着你;朝廷的规矩压着你,我就站在规矩前面——总之,你的愿,我守着。”

她想起这些年在少府监被刁难时,总有匿名的图纸送上门;想起雁门关被巫卫围困时,那道突然出现的金丝屏障;想起桃溪谷的晨雾里,他看着她的眼神,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地宫石门的裂缝越来越大,追兵的嘶吼声穿透石壁。

赵涔亦拽起她的手,金丝与火印缠绕着,在图纸上投下交辉的光影:“走,先找到黑风口的舆图。等沙狼部的事了了,我陪你回周府旧址看看——听说你当年埋了坛梅子酒,说要等盖成第一座楼时开封。”

周漾望着他挺直的侧脸,突然觉得“江怀月”这三个字压在心头的重量,轻了许多。

原来被人看穿身份,被人懂了苦衷,被人说“我守着你”,是这样让人安心的事。

石壁倒塌的瞬间,赵涔亦将她护在怀里。

烟尘弥漫中,周漾听见他在耳边说:“别害怕,以后有我。”

而那满墙的营造图纸上,“救赎”砖雕的光影里,两个纠缠的影子,终于在这一刻,活成了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石壁轰然倒塌的瞬间,两人并肩冲出地宫。

周漾望着赵涔亦挺拔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些深埋在“江怀月”身份下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被他眼底的光彻底照亮。

原来救赎从不是梵文砖雕上的字,而是当你说出真名时,有人笑着对你说:“我等这一天,等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