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承安说“它还在动”,众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顾承安的手还压在沈佳南手腕上,指节发白,力道没松。他眼睛紧紧盯着青铜棺,呼吸压得很低,说道:“它还是在动。”
沈佳南没抽手。她掌心的印纹贴着他伤口,暖流缓缓渗入,可那股从棺体传来的震颤,像针尖在骨头上刮,一下一下,没停。
程碗幂一脚踩着裴先生的手腕,铜匣抵着他喉咙,没再问话。她眼神落在鬼婴身上——十二个蜷缩在铁链上的孩子,额头银针还在闪,微光一跳一跳,像活物在呼吸。
苏绣娘靠墙坐着,指尖空空,最后一根红丝断了,纸人焦成灰片。那日松单膝跪地,猎鹰残魂贴在背上,翅膀只剩半边,羽毛稀疏,连颤都颤不起来了。
钟楼死寂。
可没人敢喘。
沈佳南慢慢收回手,掌心印纹余热未散,血从裂口渗出,顺着指缝滴在地砖上,砸出一个个小红点。她低头看那些鬼婴,忽然察觉不对——它们体内有东西在动,不是阴气,是丝线,极细,泛着暗红,从眉心银针一路往下,缠进心口。
她眯眼。
那丝线的频率,和刚才魂镯碎裂时的残纹,一模一样。
她转头,声音压得极低:“你家的东西,还在它们身上。”
程碗幂猛地一震,视线钉在鬼婴额头的银针上。那针不过寸长,通体乌黑,尾部一圈细纹,像年轮,又像符咒。
她认得。
小时候,祖母锁在祠堂铁匣里的那根魂针,就是这个样子。
“你说什么?”她盯着沈佳南。
沈佳南没答。她抬手,指尖轻触自己掌心印纹,那纹路还在跳,像在回应什么。她闭眼,一缕意识顺着印纹探出,刚触到最近一个鬼婴,脑中“嗡”地一响——
画面闪现:一间暗室,墙上挂满银针,每根针尾刻着“程”字。一个穿道袍的男人背对镜头,手里拿着针,往一个昏迷的孩子眉心扎下去。孩子抽搐,口中吐出黑血,而那针,开始吸血。
她猛地睁眼,呼吸一滞。
不是幻觉。那是她回溯里没见过的片段,却清晰得像亲历。
她看向程碗幂:“那针……是你们程家的。”
程碗幂瞳孔缩成针尖。
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
不急不缓,从钟楼外传来,踏在碎石上,一声一声,像是算准了节奏。
所有人警觉抬头。
叶知秋走进来。
他背着乌木药箱,袖口垂落,手里没拿东西。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像一尊石像走动。他看也没看裴先生,径直走到鬼婴前,蹲下,打开药箱。
箱子里没有药瓶,只有一排凹槽,插着十二根银针。
他抽出针,指尖一弹,银针悬空,针尖对准鬼婴眉心。
程碗幂铜匣一抬:“你干什么?”
叶知秋没理她。他低声道:“不是驱鬼,是逼魂。”
话音落,银针骤射。
十二道寒光同时刺入鬼婴眉心,位置分毫不差。鬼婴齐声尖啸,身体剧烈抽搐,额头那根乌黑银针被一股无形之力顶出,啪啪啪接连掉落,全被叶知秋伸手接住。
他摊开掌心。
十二根魂针静静躺着,针尾刻痕清晰——一个“程”字。
叶知秋站起身,将银针一根根插入药箱木板,排列成阵。他从袖中取出一小包药粉,指尖蘸了,抹在针尾。药粉遇针即燃,泛起血光,映出十二道模糊魂影——全是成年男子面容,身穿古式铠甲,胸前绣着程家家徽。
“魂针本为护族之器。”叶知秋声音冷得像冰,“每一代程家守护者死后,魂魄封入针中,镇守血脉。你却反其道而行,把它们炼成引魂之器,用活人喂鬼,再以鬼婴为媒,抽取程家道基。”
程碗幂听到这里,怒目圆睁,冲上前去就要动手,被叶知秋一把拉住。她一边挣扎一边怒吼:“你这个恶魔,居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其他人也纷纷露出愤怒的神情,对裴先生投以厌恶的目光。
程碗幂呼吸一滞。
她认出来了。
那十二张脸,是程家十二代守卫,全都死在祖祠爆炸那夜。
“你……”她声音发颤,“你把他们的魂,拿来炼鬼?”
裴先生跪在地上,眼中血丝密布,神色惊惧。
他原本冷笑的嘴角僵住,手指猛地一抖。
第一次。
他露出惊惧。
叶知秋继续道:“魂针一旦离体,必须由程家血脉重新认主,否则会反噬。你不敢亲自拔针,所以用孩子当容器,借他们阳气维持魂针不灭。等道基成形,再以沈佳南为祭,完成道统篡夺。”
沈佳南站在原地,掌心印纹发烫。
她忽然明白。
为什么裴先生不急着复活夜帝。
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夜帝。
他要的是夜帝的命格——而命格的钥匙,是程家血脉与道门镇印的共鸣。他偷走魂针,炼鬼婴,不是为了召唤,是为了伪造一个能承载道基的容器。
而她,就是最后那道锁。
“你不是要复活夜帝。”她抬头,直视裴先生,“你是要借他的壳,吞他的命格,成为新的道统之主。”
裴先生沉默。
三秒后,他忽然笑了。
笑声嘶哑,像砂纸磨过铁皮。
“百年前,我输给的不是道法。”他慢慢抬头,血丝爬满眼球,“是她的身份。她是宗主,我是弟子。她能执掌道门,我却只能跪着听令。这一世……我要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程碗幂一脚踩下,铜匣压进他喉咙:“我娘呢?她是不是因为你,才死的?”
裴先生嘴角咧开,血顺着下巴滴下:“她想毁魂镯。我说,你女儿还小,不如——用她换镯?”
程碗幂浑身一震。
“她选了镯子。”裴先生笑得更狠,“她宁可看着你长大,也不愿毁掉程家的‘根’。可你知道吗?她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是——‘先生,您真是来教书的吗?’”
程碗幂猛地抬脚,铜匣狠狠砸下。
裴先生头一偏,躲过要害,颧骨还是被划出一道血口。他不躲,也不叫,只是盯着她,笑。
“你恨我?”他低笑,“可你才是帮我完成这一切的人。你带着魂镯长大,血脉纯度百年难遇。你每活一天,魂针就强一分。你不是受害者,你是养料。”
程碗幂呼吸急促,铜匣发抖。
沈佳南忽然开口:“他不敢杀你母亲,也不敢动你。因为你是魂针的‘活引’。只要程家嫡系血脉活着,魂针就能持续吸收力量。他等了二十年,就等你带镯子走进钟楼。”
裴先生笑声停了。
他盯着沈佳南,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
“你……怎么知道这些?”
沈佳南没答。
她掌心印纹还在跳,可她知道,这不是回溯给她的。是她自己拼出来的。
叶知秋收起银针,药箱合上,发出“咔”一声轻响。他看向沈佳南:“你伤太重,印纹撑不了多久。若不想被反噬,尽快封印。”
沈佳南点头。
她转身,走向青铜棺。掌心印纹对准棺盖,正要发力,忽然——
裴先生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慢慢掀起衣领,动作缓慢而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露出锁骨下方——一枚乌黑银针,深深扎进皮肉,尾部刻着半个“程”字,另一半,像是被硬生生掰断。他抬手,指尖轻轻抚过针尾,仿佛在抚摸一件珍贵的宝物,嘴里喘着笑道:“只要主针不毁,鬼婴不死。只要鬼婴在,道基就能成。你们封的不是夜帝——是我的登基大典。”
沈佳南猛地回头。
叶知秋脸色一变,药箱瞬间打开,银针再次悬空。
可已经晚了。
地上的血线钻进最近一个鬼婴口中,那孩子身体猛地一挺,眉心银针重新发亮,乌光暴涨。
沈佳南掌心印纹剧震,一股拉力从鬼婴体内传来,直扯她心脉。
她踉跄后退一步,喉咙一甜,差点吐血。
“还有……一根。”裴先生喘着笑,“在我身上。”
沈佳南盯着那根针,掌心印纹发烫到几乎灼伤皮肤。她忽然抬手,将桃木剑从腰间抽出,剑身裂痕未愈,血迹斑斑。
周围的人皆瞪大双眼,程碗幂惊喊:“你干什么?”苏绣娘也急忙站起身,想要上前阻拦。沈佳南面色坚定,毫不犹豫地将剑尖刺入掌心,鲜血瞬间涌出,顺着剑身流下,滴在地砖上,与裴先生的血线交汇。血线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
她低声说:“道统不是抢来的。”
剑身一震,金焰自血中燃起,顺着剑锋窜上,直扑鬼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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