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斩下的瞬间,沈佳南指尖一颤,掌心的金纹骤然冷却。她没倒下,只是膝盖微弯,像被无形的重物压了一下。顾承安伸手扶她肘部,掌心贴着她旗袍袖口的布料,触到一丝湿热——是血,从她指缝渗出,顺着袖口符纸边缘洇开。
“你做到了。”他说,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吞没。
她摇头,喉咙发紧,“只是破了阵眼,不是结束。”
他没再说话,把布条塞进她手里。她低头看着那块叠得整齐的灰布,没接,自己用袖口压住伤口。远处阴雾依旧盘踞,裴先生的身影在雾中淡去,却没离开。他站在原地,长衫不动,像一尊未收刀的碑。
操场恢复了晨训的秩序。学生们列队跑步,脚步声踩在湿土上,节奏整齐。顾承安带队巡查,枪在肩上,皮带扣紧。右枪的符文突然轻震了一下,像是被电流扫过。他停下,手指抚过枪身,发现左枪“镇邪”二字边缘渗出细小血珠,一滴顺着刻痕滑落,砸在鞋面上。
他抬手摸了摸枪管,温度正常,可掌心旧伤——那道从军时留下的刀疤——突然发烫,像是被火燎过。
“顾队?”下属问。
“没事。”他摆手,“去东侧检查围墙。”
人散了。他站在原地,双枪在肩,右枪符文又闪了一下,这次更久,光纹顺着金属蔓延,像活物爬行。他盯着后山方向,枪口微微偏转,不受控制地指向枯井。
他绕开巡逻路线,独自上山。越靠近井口,枪身震动越强。右枪自动调整角度,枪口下垂,对准井沿。他握紧枪托,掌心旧伤灼痛加剧,几乎握不住。
枯井边长满青苔,井壁浮雕模糊不清。他靠近时,枪身爆亮,符文全开,光映在井壁上,浮雕忽然清晰——半人半鳞,眉心一道裂痕,像是被利器劈过。那张脸没有五官,却让人不敢直视。
井底黑气翻涌,缓缓升起一道人影。它没有脚,浮在空中,身形修长,黑袍垂地,袖口露出的手掌覆盖着暗鳞。它开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低而沉:“你果然来了。”
顾承安扣动扳机。
子弹穿过幻影,打在井壁上,石屑飞溅。他连开三枪,双枪齐发,枪声在山谷回荡,可那影子纹丝未动。他后退半步,额角渗汗,呼吸变重——枪从不哑火,更不会打空。
身后传来脚步声。
裴先生站在井口五步外,手里捧着一本册子,封面漆黑,边角泛红,像是浸过血。他翻开一页,纸面浮现出一幅画像:一个穿铠甲的男人跪在祭坛前,双手捧枪,头颅低垂。画像右下角写着“顾承安”三字,墨迹未干。
“双枪镇邪,百年前就该归我。”裴先生轻声说,“可惜你晚了三天。”
顾承安没动,枪口仍对准幻影,“你在等什么?”
“等她。”裴先生合上册子,血光从指缝漏出,“你若早到三日,或许能救她一命。现在……她已经走上那条路了。”
幻影缓缓抬手,指尖指向顾承安胸口。他感到一阵刺痛,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像记忆被撕开一道口子。他咬牙,再扣扳机,子弹依旧穿影而过。
裴先生笑了,“你还不明白?这枪不是武器,是钥匙。而你,是被选中的人——只是来迟了。”
话音落,幻影消散,黑气退回井底。井中浮起半张符纸,边缘焦黑,正面沾着黑血,纹路与沈佳南袖中那张残符完全一致,只是多了一道裂痕,正中央写着一个字:“死”。
顾承安弯腰拾起,符纸入手冰冷,像刚从冰水里捞出。他盯着那道裂痕,忽然意识到——这符纸不该存在。昨夜沈佳南在回溯中烧掉的那张,是完整的,没有血,也没有裂痕。
他把符纸收进怀里,转身下山。
半山腰,沈佳南站在一棵槐树下,旗袍袖口还沾着血迹。她看见他,没问井里发生了什么,只盯着他胸前鼓起的衣袋。
“你拿了什么?”她问。
他没回避,“井里浮上来的符纸,和你那张一样。”
她伸手,“给我看看。”
他拿出来递过去。她接过,指尖刚触到纸面,瞳孔猛地一缩。她抬头,“这是我昨夜烧掉的那张……它不该在这里。”
“但它就在。”他说。
她盯着符纸,声音压低,“有人在改东西。不是现实,是记忆。”
他点头,“裴先生说,我晚了三天。”
“三天?”她皱眉,“什么意思?”
“他说,如果我早到三天,或许能救你。”
她沉默片刻,手指捏紧符纸边缘,“那他没说错。昨夜回溯里,我看到自己站在祭坛上,金丹裂开,血流到符阵里。时间……就是三天后。”
他盯着她,“所以,你在等死?”
“不。”她摇头,“我在等它发生,然后改变它。”
两人对视,谁都没再说话。远处操场传来哨声,学生收队。风从山口吹来,带着湿土和铁锈味。
顾承安忽然察觉双枪又在震动,这次更剧烈,右枪符文闪烁频率加快,与他掌心旧伤同步跳动。他抬手按住枪管,却发现枪口不受控制地转向沈佳南。
她察觉异样,后退半步。
他用力压住枪托,肌肉绷紧,额头青筋跳动。双枪在挣扎,像是被什么牵引,非要对准她不可。
“别过来。”他咬牙,“枪……不对劲。”
她站在原地,没逃,也没靠近。她看着他手中那把右枪,符文闪动的节奏,竟与她金丹跳动一致。
“不是枪的问题。”她说,“是它认出你了。”
“认出什么?”
“认出你是谁。”她缓缓抬起手,掌心金纹浮现,“也认出我。”
双枪猛然一震,符文爆亮,光流顺着枪管涌入空中,形成一道虚影——一个穿铠甲的男人持双枪立于祭坛前,对面是身穿月白道袍的女子,手中桃木剑直指夜帝。两人背对而立,像在守护什么。
虚影一闪即逝。
顾承安喘着气,双枪恢复平静。他低头看枪,发现“镇邪”二字上的血珠已干,留下一道暗红痕迹。
沈佳南收回手,金纹隐去。她看着他,“你不是普通人。”
“我知道。”他说,“从第一眼看见你施术,我就知道。”
她没笑,只是轻轻点头,“那现在,我们得抢在三天前,把该做的事做完。”
他把双枪重新挂上肩带,动作沉稳,“你说,我跟着。”
她转身朝山下走,旗袍下摆扫过枯草。他跟在后面,掌心旧伤仍在发烫,可这次,他不再觉得是痛。
风吹过井口,井底最后一丝黑气卷起,符纸残片在井中旋转,那道“死”字边缘,缓缓渗出新的血线,顺着纸面爬行,像在改写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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