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被禁足于自己的营帐之内,帐外有黎罡亲自安排的战士看守,名义上是看守,实则是保护,也是隔离。
帐内昏暗,蚩尤盘膝坐在兽皮垫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翻涌着更深的波澜。他内视着府海中那枚再次沉寂下去、却无时无刻不在吸收他灵力、如同附骨之疽的黑铁片,心中五味杂陈。
师父的话言犹在耳。延缓侵蚀,再图后计…谈何容易。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经过秘境中的爆发和那净化之光的冲击后,虎魄残片与他的联系更加紧密了,那丝丝缕缕的煞气侵蚀也变得更加隐晦和难以察觉,如同温水煮蛙。
更让他心悸的是,在吞噬了那石傀核心之后,残片反馈的力量中,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意识碎片,不再仅仅是杀戮本能,而更像是一种…睥睨众生、漠视一切的傲慢。这变化,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帐外,传来阵阵喧嚣和欢呼声。最终轮的擂台争雄已经开始了。
没有了他这个最大的“变数”和“争议点”,擂台战似乎进行得格外“顺利”。姜榆罔凭借扎实的根基、神农传承的奇术以及木府境的修为,一路高歌猛进,几乎无人能挡其锋芒。他的战斗风格中正平和,却又变化万千,令人叹服。
轩辕也踏上了擂台。他没有姜榆罔那样绝对的实力,却将他聪慧的头脑和独特的“发明”运用到了极致。他利用改进的灵符设置陷阱,用特制的烟雾干扰对手视线,甚至临时改造了身上的皮甲,用简单的阵法增幅防御,屡屡出奇制胜。虽然战斗得磕磕绊绊,却也将有熊氏和黎族(他代表黎族出战)的名声打得响亮,引得台下阵阵惊呼和好奇的目光。
黎权因伤势过重,并未参赛,但他的那几个跟班却将在蚩尤那里受的憋屈和恐惧,发泄在了擂台之上,出手狠辣,倒也赢了几场。
蚩尤坐在寂静的帐内,听着外面传来的每一道喝彩,每一次能量碰撞的轰鸣,他能大致判断出战况的激烈。他能想象出轩辕那小子肯定又在用些“旁门左道”逗得众人惊呼,也能想象出姜榆罔那从容不迫、却无人能敌的风采。
曾几何时,他也应是那擂台上最耀眼的存在,与天下英才一较高下,凭的是实打实的天生神力和黎族战技。
可现在…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能爆发出撕裂丹府境府兽的力量,却也沾满了同族之血,更被一股不受控制的邪恶力量所缠绕。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和苦涩涌上心头。
力量…他渴望力量,渴望到不惜触碰禁忌。但当这力量真正降临,带来的却不是荣耀,而是枷锁和孤立。
帐帘被轻轻掀开一条缝隙,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悄溜了进来,带来一丝微弱的光线和食物的香气。
是楠希。
她看着独自坐在黑暗中、身影显得格外萧索的蚩尤,眼圈瞬间就红了。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肉羹走过来,声音哽咽:“蚩尤哥哥…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偷偷给你拿了些来…”
蚩尤抬起头,看到楠希担忧的神情,心中微微一暖,脸上的冰冷线条柔和了些许:“我不饿。外面…怎么样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楠希将肉羹放在他面前,低声道:“轩辕大哥很厉害,已经进前八了…姜族那个少族长太强了,没人能接住他三招…大家都…都在议论你…”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带着难过和不安。
蚩尤沉默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事。议论就议论吧。你快点回去,别让人看见你来这里。”
楠希却倔强地摇摇头:“我不怕!我知道蚩尤哥哥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你一定是被冤枉的!”她的眼中充满了毫无保留的信任。
这份信任让蚩尤心中刺痛。他勉强笑了笑:“嗯。我知道。你先回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楠希担忧地看了他一会儿,才一步三回头地悄悄离开了。
帐内再次恢复寂静。蚩尤看着那碗热气渐消的肉羹,毫无胃口。
外面的欢呼声达到了一个高潮,似乎是姜榆罔又轻松战胜了一名强敌。
就在这时,帐外看守的战士突然传来一声闷哼,随即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蚩尤眼神猛地一凛,瞬间警惕起来!
帐帘被人粗暴地掀开,一道身影带着外面的天光和人声鼎沸的喧嚣撞了进来!
不是黎罡,也不是任何熟悉的黎族战士!
来人一身黑衣,面容普通,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长相,但其眼神冰冷锐利,周身气息凝练,赫然是一位木府境巅峰的好手!他显然用了某种特殊方法潜入了守卫森严的黎族营地,并瞬间放倒了门口的守卫!
“你是谁?”蚩尤缓缓站起身,体内虚弱的灵力开始运转,同时警惕地感应着府海中的虎魄残片。残片毫无反应,似乎对来者并不“感兴趣”。
那黑衣人并不答话,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蚩尤,手中滑出一柄漆黑如墨、毫无反光的短刺,直刺蚩尤咽喉!速度快得惊人,动作干净利落,完全是专业杀手的做派!
刺杀!
蚩尤心中巨震!是谁?黎权?大长老?还是…外族之人不想看到他活着?
他伤势未愈,灵力虚浮,根本来不及躲闪这蓄谋已久的致命一击!
生死关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要引动府海中那危险的力量!
然而,就在虎魄煞气即将涌出的前一瞬!
那黑衣人刺到一半的短刺却猛地顿住!他像是突然感受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存在,冰冷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仿佛老鼠遇到了猫,身体甚至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他猛地收回短刺,惊疑不定地死死盯着蚩尤,尤其是他的胸口位置(那里挂着楠希给的清心玉),又像是穿透肉体看到了他府海中的东西。
下一秒,他竟毫不犹豫地转身,如同来时一样突兀,身形一晃,便如同鬼影般消失在帐外,甚至顾不上补刀倒在地上的守卫。
从闯入到刺杀,再到惊退逃离,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时间,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蚩尤僵在原地,浑身冷汗淋漓,心脏狂跳。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感觉到了死亡的降临!
那杀手为什么突然退走?他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是虎魄?还是…别的?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枚清心玉依旧静静地挂着,散发着微弱的凉意。
帐外,擂台赛的欢呼声依旧震天动地,没有人知道,在这顶安静的营帐内,刚刚发生了一场短暂却凶险万分的刺杀。
蚩尤缓缓坐回地上,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禁足,也并非安全。
真正的危险,往往来自于最意想不到的方向。
而虎魄…似乎并不仅仅会带来力量的反噬…
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会吸引无数麻烦的漩涡。
这场众族之战,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