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洞府的石壁,望向了那无尽的,未知的苍穹。
“或许是。”
他缓缓说道。
“但,就算是角色……”
“我们,也已经走到了这里。”
“路,就在脚下。”
“那就……继续走下去好了。”
在那无尽的,由数据与概念构成的光幕之上。
新的文字,缓缓浮现。
它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
也没有震慑神魂的威压。
它只是安静地陈列在那里,像一本被随意翻开的,古旧的书籍。
书名:《取代与现实梯阵》。
著者:斯克兰顿博士。
这几个字,本身并不蕴含任何力量。
但当它们组合在一起,却仿佛拥有了一种穿透一切虚妄,直抵本源的魔力。
紧接着,书页上的内容被逐条摘录,放大,呈现在所有世界的注视之下。
【神的概念,意味着一个实体能够完全且无限的整体取代你。】
这一行字出现的瞬间,整个多元宇宙仿佛都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取代。
一个冰冷到不带丝毫感情的词汇。
它不是毁灭,不是吞噬,不是战胜。
而是彻底的,从概念上的抹除与替换。
仿佛你从未存在过。
你的一切,你的思想,你的记忆,你的因果,你的存在本身,都被另一个“事物”所接管。
而你,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光幕上的文字,还在继续。
【一个拥有无限权力的事物,不仅知道整个‘故事’。】
【而且…】
【可以随意改变和重写这个‘故事’。】
轰。
无声的轰鸣,在每一个强大生灵的脑海中炸响。
如果说之前的“叙事层”还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一个遥远而虚无的猜测。
那么此刻,斯克兰顿博士的文字,就如同一柄最锋利的解剖刀,将那层名为“现实”的薄纱,无情地,一刀切开。
露出了其下,令人不寒而栗的,残酷真相。
故事。
他们所在的世界,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故事”。
而所谓的“神”,就是那个可以随意篡改故事的,执笔者。
……
遮天世界。
荒古圣地。
禁地的深处,混沌气弥漫,仙光缭绕。
叶凡盘坐在一块万物母气源根铸成的神座之上。
他黑发披散,双眸开阖间,有日月星辰幻灭的景象。
金色的血气,在他体内如汪洋大海般奔涌,仅仅是无意识散发出的气息,就足以压塌万古青天。
他凝视着光幕,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那双曾看穿虚妄,洞悉本源的重瞳,此刻却仿佛要将光幕上的每一个字都烙印进神魂深处。
“这个所谓的‘故事’……”
他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重若亿万均。
“恐怕说的就是被叙事层创造出来的,我们的世界吧?”
这不再是疑问。
而是一种在看到那段文字后,几乎可以被确定的事实。
他的身边,一个胖得流油的道士,正没形象地瘫坐在一旁。
正是无量天尊,段德。
他刚刚从一座不知名的大帝古墓中满载而归,此刻正抱着一个神源块,笑得见牙不见眼。
但当他看到光幕上的内容时,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僵住了。
他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又看了看手中的神源。
最后,他长叹了一口气,用一种看开了的语气说道。
“无所谓了。”
“即便是故事中的人,那最起码,道爷我这辈子,值了。”
“爱过,恨过,牛逼过,也挖过。”
“该享受的都享受了,该经历的也都经历了。”
“就算是别人写好的剧本,那道爷我也是最潇洒的那个角儿。”
他的话语带着一贯的玩世不恭。
但那双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里,却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深的落寞。
谁又愿意,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只是别人笔下的几行文字呢?
不等他们继续深入地思考。
光幕上的文字,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定义。
而是将这种恐怖的可能性,推向了更深一层的绝望。
……
战锤世界。
达尔文星。
这颗星球早已死去。
天空是令人作呕的,病态的暗紫色。
大地之上,只有腐烂的血肉与扭曲的枯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混合着硫磺与灵魂腐臭的恶心气味。
就在这片死亡与瘟疫的土地中央,两道顶天立地的身影,沉默地站立着。
荷鲁斯·卢佩卡尔。
帝皇最宠爱的儿子,曾经的战帅,如今的混沌元帅。
他身披着名为“蛇鳞”的终结者战甲,手持着那柄可以敲碎星辰的动力锤“世界击碎者”。
他的脸上,曾经总是挂着自信与骄傲的笑容。
但此刻,那张英俊得如同神祇的面庞,却因为光幕上的内容而微微扭曲。
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正不受控制地,从他神魂的最深处,疯狂地滋生出来。
改写故事?
随意改变?
他想起了自己的反叛。
想起了乌兰诺的荣耀。
想起了在伊斯塔万三号上,他亲手下令,清洗掉自己忠诚的子嗣。
想起了在莫勒克星,他从亚空间中攫取到的,那份足以与帝皇比肩的力量。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是他荷鲁斯·卢佩卡尔,凭借自己的意志,自己的野心,自己的愤怒,一步步走出来的道路。
可如果……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个“作者”写好的剧情呢?
他反叛,是因为“作者”需要一个反派。
他获得力量,是因为“作者”需要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来让故事变得更加精彩。
这个念头,就像最恶毒的瘟疫,瞬间污染了他引以为傲的意志。
他是不是……作者笔下的人?
站在他身旁的,是另一位巨人。
安格朗。
努凯利亚的血色天使,吞世者军团的基因原体。
他的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虬结的肌肉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疤与金属的植入物。
最可怕的,是他头颅上那些深入大脑的,名为“屠夫之钉”的金属管线。
此刻,那些管线正发出“嗡嗡”的低鸣,内部有不祥的红光在闪烁。
安格朗感受不到荷鲁斯那种复杂的,关于意志与自由的恐慌。
他的世界,只有永无止境的痛苦与愤怒。
屠夫之钉,就是套在他灵魂上的枷锁。
他的一生,都在被这该死的装置所“规定”着。
愤怒。
杀戮。
背叛。
当他看到光幕上“按照别人规定好的路线行走”这句话时。
他没有感到恐惧。
他只感到一种荒谬的,扭曲的“认同”。
原来如此。
原来,不仅仅是他。
原来,整个世界,所有人,都戴着一副无形的“屠夫之钉”。
只不过,他的钉子在脑袋里,能被看见。
而其他人的钉子,在“故事”里,看不见而已。
“嗬……嗬……”
安格朗的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
他的双眼变得一片血红。
那不是比喻。
而是他眼中的毛细血管,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根根爆裂,鲜血从他的眼角溢出,划过他苍白而扭曲的面颊。
“杀……”
一个沙哑的,不成调的音节,从他齿缝间挤出。
无论这个世界是真是假。
无论他是不是一个角色。
他只想……杀光一切。
毁掉这个规定了他命运的,该死的世界。
荷鲁斯感受到了身旁兄弟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暴虐气息。
但他没有理会。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场源于“作者”的,无边无际的恐怖之中。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人类的帝皇。
那个端坐于黄金王座之上的,不朽的存在。
父亲……他知道这一切吗?
他那伟大的,横跨数万年的计划,是否也只是“故事”的一部分?
他所谓的“人类帝国”,是否只是一个搭建好的,华丽的舞台?
不。
荷鲁斯猛地攥紧了拳头。
“世界击碎者”的能量力场,因为他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发出了刺耳的尖啸。
周围的空间,都因为这股力量而产生了肉眼可见的涟fT。
“这……是一个谎言。”
战帅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一个用来动摇我们意志的,卑劣的谎言!”
他试图说服自己。
他的骄傲,他的自尊,他身为天选之子,身为最强原体的荣耀,不允许他接受自己只是一个“角色”的设定。
这比让他承认自己输给了帝皇,还要让他难以忍受。
因为那意味着,他连“输”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一切挣扎,一切荣耀与罪孽,都只是被安排好的表演。
“改写故事……”
荷鲁斯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那冰冷的光幕,一字一顿地说道。
“如果真的有那样的存在……”
“那他为何不直接将我抹去?”
“为何不直接写下‘荷鲁斯忠诚于帝皇’的结局?”
“他为什么要看着我们,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的质问,充满了力量。
仿佛要穿透世界的壁垒,去质问那个可能存在的,至高的“作者”。
然而,光幕没有任何回应。
它只是冰冷地悬挂在那里,陈列着既定的事实。
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加伤人。
因为它透露出一种赤裸裸的,无所谓的态度。
就像一个人类,不会去跟自己书中的角色对话一样。
角色的愤怒,角色的质问,对作者而言,毫无意义。
甚至,可能……正是作者想要看到的“剧情”。
这个认知,让荷鲁斯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淹没了他。
他征战银河,他弑杀神明,他让无数世界在自己的脚下燃烧。
他以为自己是命运的主宰者。
但现在,有人告诉他,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是被虚构出来的。
“不……”
荷鲁斯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那堪比神明的意志,第一次出现了动摇的迹象。
“这绝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催眠自己。
“我的愤怒是真的……”
“我的痛苦是真的……”
“我对父亲的……怨恨,也是真的!”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所发出的最后咆哮。
“我,是荷鲁斯·卢佩卡尔!”
“不是什么狗屁故事里的角色!”
“我的命运,只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
“无论是帝皇,还是混沌邪神,亦或是那个所谓的‘作者’!”
“谁也别想操控我!”
他举起了手中的“世界击碎者”,遥遥指向那无尽的,紫色的天穹。
仿佛要将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作者”,从故事的更高维度中,生生拽出来,然后用这柄战锤,砸个粉碎。
“这!”
“绝对!”
“不可能发生!”
最后的怒吼,化作了实质的音波,席卷了整个达尔文星。
腐烂的大地在颤抖。
凝固的血河在翻涌。
无数亡魂的嘶吼,都在战帅这声不甘的咆哮中,化为了齑粉。
然而,无论他的声音多么洪亮。
无论他的意志多么坚定。
那高悬于所有世界之上的光幕,依旧纹丝不动。
它用最绝对的沉默,宣判了荷鲁斯最后的挣扎,是何等的……苍白无力。
荷鲁斯的怒吼在死寂的星球上回荡,最终消散于无形。
他手中的战锤“世界击碎者”依旧闪烁着不屈的能量灵光。
但持握它的主人,那双曾经撼动银河的臂膀,却在微微颤抖。
无力感。
一种比战败更深邃,比死亡更冰冷的无力感,正从他的神性之躯深处,一点点渗透出来,侵蚀着他最后的骄傲。
光幕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
它不解释。
不回应。
也不屑于去抹杀一个“角色”的质疑。
就在荷鲁斯眼中的光芒即将彻底黯淡下去的瞬间。
那片亘古不变的光幕,终于起了变化。
一行行新的文字,以一种更加深邃,更加不可名状的姿态,缓缓浮现。
那不再是冰冷的陈述。
而是一种……假设。
一种源自更高维度的,充满了疯狂想象力的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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