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雯走出穹光酒店，深夜的冷风包裹着她，吹散了身上残留的暧昧。她裹紧了外套，没有回头去看那高耸入云的建筑，径直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坐进车里，报出公寓地址，她便将头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片斑斓的色块。
没有眼泪，没有歇斯底里。心口那片剧烈的疼痛在问出那个问题、得到那个答案之后，骤然麻木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
她就像是一个耗尽了所有力气的跋涉者，终于走到了终点，却发现终点一片荒芜。
也好。彻底死心，也好。
回到公寓，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进浴室，让温热的水流从头到脚地冲刷下来。她用力搓洗着身体，仿佛要洗去所有关于他的痕迹，洗去身上属于他的触感。
洗完澡，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备注为“C”的联系人，手指悬停在删除键上许久，最终却退出了对话框，干脆利落地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拉入了黑名单。
不是删除，是隔绝。将关于他的一切，彻底锁进一个永不打开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她瘫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身体极度疲惫，那句“我的人生早已被安排好……感情太奢侈……不配拥有”反复在耳边回响，让她体会着什么是“钝刀割肉”。
原来她这四年的卑微爱恋，从头到尾只是他按部就班的计划之外，一段不能被承认的情感偏差。
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睡得很浅，梦境支离破碎。
第二天，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是齐教授打来的，关切地询问她昨晚和齐晟吃饭开不开心，又叮嘱她毕业论文最后阶段不要太累，注意身体。
听着父亲温和慈爱的声音，齐雯的眼眶忍不住湿润了。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眨回眼泪，用轻快的声音回答：“爸我没事，跟哥吃饭可开心了。论文您放心，没问题，很快就能搞定。”
挂了电话，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阳光照进来，落在她手上，暖洋洋的。
她想起哥哥昨天的话——“你可是齐家千金”。
她是齐雯，她有爱她的家人，有光明的未来，有自己热爱并为之奋斗的专业。
她的世界，不应该只围绕着一个楚遥旋转，更不应该终结在一段不见天日的畸形关系里。
她掀开被子下床，拉开窗帘，让灿烂的阳光彻底涌入房间。她对着窗外湛蓝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结束了，齐雯。”她对自己说，“从现在开始，向前看。”
她重新投入到了毕业论文的最后冲刺中，比以往更拼命。她用近乎自虐的强度填满所有时间，不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机会。
她不再去图书馆那个可能会遇到他的角落，吃饭也尽量错开高峰，或者直接叫外卖。
偶尔，在实验间隙的深夜，或是独自一人走在回公寓的路上，那种熟悉的空洞感还是会毫无预兆地袭来。
但她不再允许自己沉溺其中，她会给自己找点别的事情做，或者干脆跑步到精疲力尽。
她正在努力地，一点一点地，将楚遥的痕迹从自己的生活中剥离出去。
而城市的另一端，楚遥的生活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他依旧忙碌于毕业前的各种事宜，出色地完成论文答辩，参加各种商业酒会，依旧是人群中最耀眼夺目的那一个。
只是，在某些独处的瞬间，比如深夜回到空旷的公寓，或是应酬间隙看着窗外发呆时，他会下意识地用手指抚过胸口。那里已经结了一道淡淡的痂，一个清晰的齿痕形状。
偶尔，他也会拿起手机，指尖滑过那个再没有响起过的对话框。但最终，总是面无表情地锁上屏幕，将那一丝躁动重新压回心底。
仿佛那一夜穹顶之下的激烈纠缠和那句“再也不见”，真的没有留下痕迹。
只有那道隐藏在衬衫下的浅浅咬痕，和某些深夜莫名袭来的空寂感，无声地证明着某些东西，确实发生过。
……
论文提交的最后期限越来越近，校园里弥漫着解脱与迷茫的情绪。
这天，齐雯在实验室忙到很晚，处理完最后一批数据，看着电脑屏幕上完整的论文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巨大的成就感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空落落的感觉。结束了，大学生涯，真的要画上句点了。
她关掉电脑和实验室的灯，走在已然寂静的校园里。初夏的夜风带着暖意，吹拂着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
她路过女生宿舍楼，仰头望去，不少窗户还亮着灯，隐约传来笑闹声。
鬼使神差地，她脚步一转，走进了宿舍楼。她已经很久没回来住过了，但床位还保留着。
推开熟悉的寝室门，暖黄的灯光和女孩们的笑闹声涌来。
“雯雯！你怎么回来啦！”正敷着面膜看综艺的林薇第一个看到她，惊喜地跳起来，脸上的海藻泥差点掉下来。
另一个室友孙怡也从书桌前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笑着打招呼：“大忙人终于舍得回娘家看看了？”
看着两张熟悉又亲切的脸庞，齐雯心里那点空茫被填满了些许。
她笑了笑，放下包：“论文搞定了，突然想回来蹭一晚，欢不欢迎啊？”
“当然欢迎！”林薇冲过来搂住她的胳膊，“正好我和小怡刚还在说，马上要各奔东西了，以后想挤在一起说悄悄话都没机会了！”
孙怡也合上了手里的书，感慨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感觉昨天才刚搬进来。”
寝室里顿时充满了关于毕业的感叹和对未来的憧憬。
林薇叽叽喳喳地说着她拿到了一家时尚杂志的offer，要去追逐她的时尚梦了。孙怡则保研到了北方的名校，要继续深造她的学业。
“雯雯，你呢？肯定跟齐教授搞科研吧？”林薇凑过来问。
齐雯点点头：“嗯，已经确定去爸爸的实验室做助手了。”这是早已定好的路，也是她所热爱的。
“真好啊，你们都目标明确。”林薇忽然叹了口气，语气低落下来，“就是以后见面就难了，以后想聚一次得多不容易啊。”
这话一出，寝室里轻松的气氛顿时染上了一层伤感。四年同窗，朝夕相处，吵过闹过笑过，早已情同姐妹。分别近在眼前，如何能不惆怅。
熄灯后，三个人都没有睡意。
“喂，我说，”林薇在黑暗中小声提议，“咱们好久没挤一起睡了，最后一天，要不要重温一下旧梦？”
孙怡笑着骂她矫情，身体诚实地抱着枕头爬上了林薇的床。齐雯心里一暖，也笑着挤了过去。
一米二的单人床，挤三个女孩子确实有些勉强，胳膊挨着胳膊，腿碰着腿，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体温。
黑暗中，姐妹间的夜话开始了。从回忆大一刚入学时的糗事，到吐槽某个严厉的教授，再到对未来生活的想象和担忧。
“雯雯，”林薇忽然侧过身，在黑暗中看着齐雯模糊的轮廓，声音变得有些犹豫，“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总觉得你不是很开心。”
齐雯的心一颤。没想到最大大咧咧的林薇，反而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她沉默了几秒，鼻子有些发酸。
孙怡也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无声地传递着支持。
在这样亲密无间的关怀面前，齐雯一直紧绷的心防终于裂开了一条缝。
她没有提楚遥，只是低声道：“就是觉得…好像稀里糊涂就要毕业了，有些事…没处理好，有点遗憾吧。”
“哎呀，谁还没点遗憾呢！”林薇用力抱了抱她，“咱们雯雯这么好，又漂亮又聪明，以后肯定什么都会有的！那些不开心的，过去了就让它过去！”
孙怡也轻声说：“嗯，向前看。我们都在呢，以后不管在哪里，随时电话微信联系，就像从来没分开过一样。”
听着好友们笨拙却真诚的安慰，齐雯的眼眶忍不住湿透了。
她用力回抱住她们，将脸埋在温暖的被褥间，声音闷闷的，带着释然：“嗯，我知道。谢谢你们。”
那一夜，三个女孩挤在一张小小的床上，说了很久很久的悄悄话，有笑有泪，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对离别的不舍。
那些复杂的情绪，关于爱情，关于前途，关于友情，在黑暗中交织流淌，最终化为彼此间温暖的力量。
齐雯想，或许这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有迷茫，有伤痛，但更多的是这些可爱的人给予的光亮。至于那道隐秘的伤痕，就让它留在过去吧。
她在好友均匀的呼吸声中，慢慢闭上了眼睛，心中一片宁静。明天，将是全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