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油灯的光芒摇曳不定，将四人惊疑不定的脸色映照得晦暗不明。那份染血的名单摊在桌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没人敢轻易触碰。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石磊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慌，“立刻！马上！这地方再也不安全了！”
“离开？去哪里？”文瑾的反问带着一丝绝望的嘲讽，“黑石镇遍布内卫和可能的隐阁清理者，外面可能还有北狄的探子。我们四个伤痕累累的灰雀，能逃到哪里去？又如何躲过隐阁无休无止的追杀？”
隐阁对待叛徒的手段，他们早有耳闻，那比死亡更加可怕。
“那怎么办？等死吗？”石磊低吼，额上青筋暴起。
冷霜的目光死死盯着名单上那个云纹印记，缓缓开口：“或许…我们还有一个选择。”
苏妍猛地看向她，心中浮现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你是说…把它交出去？”
“交给谁？”文瑾立刻追问，“巽风教官？如果他就是下达清理命令的人呢？或者他背后的人才是？我们等于自投罗网。”
“或者…内卫？”石磊脱口而出，随即自己否定了，“不行！那更死路一条！”
“不是内卫。”苏妍深吸一口气，心脏因那个疯狂的想法而剧烈跳动，“是…另一个可能对此感兴趣，并且有能力与隐阁内部某些势力抗衡的人。”
冷霜的目光与苏妍相遇，两人瞬间明白了对方所想。
“王猛？”冷霜声音低沉。
“对，戍军副将，王猛。”苏妍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语速加快，“他与北狄勾结，走私军马，泄露布防图，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内卫插手，或许并非全为隐阁，也可能是为了查办他。而隐阁内部的清洗，或许也与此事牵连甚深。这份名单，或许记录了一些与他勾结的隐阁叛徒，或者…是某些想借此扳倒政敌的内卫官员的秘密？总之，这东西对王猛来说，绝对是致命的。他一定愿意花大价钱买回去，或者…用它来交换一些东西。”
用这份足以致命的名单，去和那个虬髯残暴的副将做交易？这个想法太过胆大包天，让石磊和文瑾都倒吸一口凉气。
“太冒险了！王猛那种人，绝对会杀了我们灭口！”文瑾急道。
“所以我们不能直接去。”苏妍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我们需要一个中间人，一个既能接触到王猛，又有所顾忌，不敢轻易黑吃黑的人。”
“谁？”
“黑石镇的地下黑市，有一个绰号‘鼹鼠’的消息贩子。”苏妍回忆着之前搜集情报时零碎的信息，“他专门倒卖各种见不得光的消息和物品，信誉…在某种程度上还行，至少明面上没人敢赖他的账，因为他背后似乎也有官面上的势力。我们可以通过他，将这份名单‘卖’给王猛，并提出我们的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足够的盘缠和四份全新的、无迹可查的身份文牒。第二，一条安全的、离开黑石镇乃至边境的通道。第三，保证事后不再追杀我们。”苏妍沉声道，“我们不要他的钱，只要活路。”
“他会答应？”石磊表示怀疑。
“这份名单的价值，远超这些条件。如果他不答应，我们就鱼死网破，将名单副本散播出去——当然，这是最后的手段。”苏妍冷静地分析，“对他而言，用一点资源和一条生路换取毁灭性的证据消失，是笔划算的买卖。关键在于，如何让‘鼹鼠’相信我们有真东西，并且如何确保交易过程不出纰漏。”
这是一个走在刀尖上的计划，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但比起坐以待毙，这似乎是唯一一线生机。
长时间的沉默。每个人都在权衡利弊，评估风险。
“干！”最终，冷霜第一个表态，眼神决绝，“与其等死，不如搏一把！”
石磊一咬牙：“妈的，豁出去了！老子宁可死在拼杀的路上，也不愿窝囊地死在这老鼠洞里！”
文瑾推了推眼镜，深吸一口气：“计划需要细化，尤其是如何接触‘鼹鼠’，以及如何防备他黑吃黑。”
四人迅速行动起来，凭借记忆和有限的资料，拼凑着黑市的地图、“鼹鼠”的活动规律以及可能利用的漏洞。苏妍负责主要策划，文瑾查漏补缺，冷霜评估武力风险，石磊负责记忆路线和制造混乱的预备方案。
他们撕下名单的一小角，上面恰好有一个无关紧要的代号和半个云纹印记，作为取信“鼹鼠”的凭证。
第二天夜里，伤势相对最轻的文瑾负责第一次接触。他扮作一个家道中落、急需用钱的破落书生，通过三拐四绕的关系，终于在一个赌场后巷见到了矮胖精明、眼神油滑的“鼹鼠”。
出示凭证，低声说明来意和交易的大致条件后，“鼹鼠”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和贪婪，他仔细查验了那角绢纸，尤其是那个云纹印记，脸色变幻了几下。
“东西呢？”他压低声音问。
“见到诚意，自然奉上。”文瑾保持镇定。
“鼹鼠”眯着眼打量了他片刻，嘿嘿一笑：“有点意思。王将军府上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碰的。不过，老子就喜欢这种刺激买卖。等着，老子去递个话，成不成，看你们造化。”
一天后，“鼹鼠”传来了回音：王猛同意见面交易，但地点必须由他定，而且只准最多两人前往。
地点定在了镇外一座废弃的烽燧台。那里地势开阔，难以埋伏，但也意味着一旦对方翻脸，他们很难逃脱。
最终决定由冷霜和苏妍前往。冷霜身手最好，苏妍则最为机敏，且是计划的提出者。石磊和文瑾在外围策应，一旦情况不对，就想办法制造混乱接应。
交易之夜，无月，风很大。
废弃的烽燧台在夜风中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冷霜和苏妍到达时，上面已经燃起了火把。
王猛并没有亲自来。来的是他的一名心腹亲兵队长，以及足足十名精锐护卫，个个刀出鞘，箭上弦，杀气腾腾。“鼹鼠”则搓着手，赔着笑站在一旁。
“东西呢？”亲兵队长声音冷硬，目光如刀般刮过冷霜和苏妍。
冷霜上前一步，亮出那份完整的名单：“我们要的东西呢？”
亲兵队长一挥手，一名护卫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和一个小木盒扔在地上。包袱散开，里面是金银和几套粗布衣物。木盒里是四份身份文牒。
“通道呢？”苏妍追问，“如何保证我们安全离开？”
“哼，拿到东西，自然告诉你们南面哨卡今夜的口令。至于之后你们是死是活，与将军无关。”亲兵队长不耐道。
冷霜和苏妍对视一眼。这也在预料之中，有口令已然足够。
“东西给你们，验货吧。”冷霜将名单扔了过去。
亲兵队长一把接过，快速浏览，脸色微微变化，显然认出了上面的内容和印记。他仔细检查了绢纸和印记的真伪，最终对“鼹鼠”点了点头。
“鼹鼠”脸上笑开了花。
交易似乎完成了。冷霜和苏妍慢慢后退，准备拿起地上的包袱和木盒。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名亲兵队长眼中凶光一闪，突然厉喝：“将军有令！拿下她们！死活不论！”
护卫们瞬间持刀扑上！
果然！王猛根本没打算履行承诺！
“走！”冷霜早有防备，短剑瞬间出鞘，格开最先劈来的刀锋，同时一脚将地上的包袱踢向冲来的护卫，金银散落一地，暂时阻碍了他们的脚步。
苏妍则迅速抓起那个装文牒的木盒，与冷霜背靠背，急速后退至烽燧台边缘。
下方，石磊和文瑾看到信号，立刻按照计划，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堆放在下风处的几堆湿草，浓烟顿时滚滚而起，借着风势罩向烽燧台！
“咳咳！”浓烟干扰了护卫们的视线和呼吸。
“跳！”冷霜低喝一声，拉着苏妍，毫不犹豫地从烽燧台另一侧相对低矮的断墙处纵身跃下！
身后传来护卫们的怒骂和箭矢破空之声！
两人落地翻滚，卸去力道，不顾疼痛，爬起来就朝着预定的撤离方向狂奔！
身后脚步声、马蹄声（他们竟然还带了马！）、叫骂声紧追不舍！
漆黑的荒野中，一场生死追逐骤然展开！
冰冷的夜风刮过脸庞，苏妍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知道，这场赌博式的交易，最终还是演变成了最糟糕的局面。
活下去，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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