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污水浸透衣衫,寒意刺骨,更刺痛着每一道伤口。四人相互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地逃离污水河畔,借着芦苇丛与渐起的晨雾掩护,朝着隐阁在黑石镇外的秘密联络点艰难移动。
每个人都沉默着,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和偶尔因触碰伤口而发出的闷哼。失败的重压、背叛的刺痛以及濒死逃亡的恐惧,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们。
石磊伤得最重,失血让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大半重量都压在苏妍和文瑾身上。冷霜虽然臂上伤口狰狞,但依旧强撑着保持警惕,短剑紧握,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遭,仿佛下一刻就会有追兵从雾中杀出。
联络点是一处废弃的樵夫小屋,隐蔽在山脚林间。终于抵达时,天光已微微发亮。文瑾用仅存的好手熟练地打开隐蔽的入口,四人狼狈地跌入昏暗的地下室。
“点灯…处理伤口…”冷霜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地下室储备有基本的伤药和清水。文瑾忍着肩头箭伤,先替石磊紧急止血包扎。苏妍的左肩被弩箭擦破,伤口不深但火辣辣地疼,她咬着牙,用清水冲洗掉污秽,撒上金疮药。冷霜的臂伤需要缝合,但她只是让文瑾用干净布条死死捆紧止血,拒绝了一切需要更长时间的处理。
简陋的油灯摇曳,映照着四张惨白、疲惫、写满挫败的脸。
“信…丢了。”石磊靠在土墙上,瓮声瓮气地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不甘。他用拳头狠狠砸了一下地面,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无人应答。这是他们所有人都清楚,却不愿首先面对的残酷事实。拼上性命,背叛者出现,内卫插手…最终却一无所获。
“柳莺那个毒妇!”石磊又低吼一声,眼中满是血丝,“老子一定要…”
“省点力气。”冷霜冷冷打断他,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想想怎么跟教官交代。”
如何交代?任务彻底失败,不仅未能取得密信,反而险些全军覆没,暴露了隐阁对王猛的行动意图,甚至可能引来了内卫更深度的关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们都难逃严厉的惩罚,甚至…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隐阁的规矩,失败往往意味着被抹除。
文瑾目光闪烁着:“任务情报严重失误,内卫的出现和柳莺的背叛,并非我等能完全预料。或许…尚有辩解的余地?”
“辩解?”冷霜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巽风教官只看结果。”
苏妍沉默地包扎好自己的伤口,才缓缓开口,声音因脱力和寒冷微微颤抖:“我们活下来了。这是唯一…也是最重要的筹码。隐阁培养我们耗费不小,若非必死之局,或许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她这话像是在安慰同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那个冰冷的组织,真的会讲这种成本效益吗?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入口传来极其轻微的、富有特定节奏的敲击声——隐阁的联络信号。
四人瞬间绷紧,武器再次握入手中,目光死死盯住入口。
入口悄然开启,一个如同幽灵般的身影滑入,正是巽风教官。他依旧是一身黑衣,面容冷硬,目光如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温度地扫过狼狈不堪的四人,以及他们身上草草处理的伤口。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污秽和绝望的气息。
巽风的视线在四人脸上一一掠过,最后定格在空无一物的桌面——那里本该放着他们用命换来的密信。
“任务失败。”冷霜挣扎着站直身体,垂下头,声音低沉地陈述事实,“情报有误,遭遇内卫及…叛徒柳莺设伏。密信…未能带出。”
她省略了丢失的细节,只强调了结果。
巽风沉默着,这沉默比任何斥责都令人窒息。石磊的额头渗出汗珠,文瑾的手指下意识蜷缩,苏妍的心跳如擂鼓。
良久,巽风才冰冷地开口,听不出丝毫情绪:“过程。”
冷霜简略地汇报了潜入、中伏、柳莺叛变、突围、通过潲水通道逃离的过程,只隐去了苏妍最后推倒污桶阻敌和密信具体丢失的瞬间。
“内卫首领?”巽风捕捉到一个关键词。
“是,当日在客栈所见之人。”苏妍补充道,心脏因回忆那惊险一刻而收缩。
巽风的目光在她血迹斑斑的左肩停留了一瞬。
又是一阵令人难熬的沉默。
“柳莺已被内卫控制,下场可知。”巽风忽然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至于你们…”
四人屏住呼吸。
“…能从那等绝境中挣扎出来,算你们还有几分用处。”巽风的语气依旧冰冷,“但失败就是失败。隐阁不养废人,更不容失败者。”
他话锋一转:“给你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三日后,在此待命。”
他没有说是什么机会,也没有任何安慰,甚至没有对他们的伤势表示丝毫关心。说完,他便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地下室,只留下四人面面相觑,心中五味杂陈。
没有立刻被处决,似乎暂时安全了。但“将功折罪”四个字,意味着下一次任务,只会更加凶险。他们用鲜血换来的,只是一张通往下一个可能更残酷战场的门票。
苏妍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下,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看着同伴们伤痕累累、忧心忡忡的模样,想起那丢失的密信和内卫首领那双冰冷嗜血的眼睛。
风暴,并未结束,只是暂时将他们卷入了漩涡边缘,得以喘息片刻。而隐阁这座冰冷的巢穴,既是暂时的庇护所,也可能本身就是更大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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