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尖抖得厉害,每一次小心翼翼地将药泥涂抹上去,都像有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碾磨。
“骨头……都碎了……”她带着浓重的哭腔,声音破碎不堪,“顾西洲!你这个傻子!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天下无敌吗?!怎么……怎么……”她对着昏迷的人低吼,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从深渊里拽回来,“你说话啊!别装死!顾西洲!!”
她猛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眸底是强行凝聚的、近乎残忍的冷静。动作轻得如同羽毛拂过新雪,“不怕……会好的……柳如烟的方子……总有点用……撑住……求你……为我撑住……”
她颤抖着手,去解他左臂上那条早已被暗红血块浸透、几乎与翻卷皮肉长死的布条。每一次细微的撕扯,都伴随着皮肉分离的、令人牙酸的粘连声。
当那道深可见骨、边缘泛着死白的撕裂伤完全暴露在昏黄火光下时,南风的呼吸猛地一窒。
新伤之下,数道颜色深浅不一的陈旧疤痕,如同沉默的碑文,刻录着他过往的峥嵘与残酷。
泪水瞬间决堤,汹涌而出。
“骗子……大骗子!”她哽咽着,声音尖锐而绝望,“你说过……会保护好自己!这些疤……这些伤……都是因为我!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因为我这个……累赘!!”
滚烫的泪珠失控地砸落,正溅在那狰狞的伤口边缘。
南风喉头剧烈地哽住,破碎的低语几乎不成调:“对不住……西洲……真的……对不住……”
她像被烫到般猛地一颤,慌忙用自己唯一还算干净的里衣袖口,徒劳地去擦拭那滴落在伤口上的泪水。
突然南风又带着滔天的恨意,咬牙切齿:
“是我…是我害了你!要不是为了护着我这个没用的包袱…那些…那些阴沟里的蛆虫!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伤你?!我要杀了他们!把他们碎尸万段!”
自责与滔天的恨意在她胸腔里翻搅,让她几乎呕出血来。
火光跳跃,在顾西洲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那张曾经俊朗飞扬、写满疏狂与洞察的脸庞,此刻只剩下纸一般的惨白。
他双眼紧闭,长睫在深陷的眼窝下投下两片浓重的、死寂的暗影。
那双曾如寒星、似利刃,足以洞穿九幽、睥睨天下的眸子,如今只剩下无边的空洞。
这空洞,比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更让南风痛彻心扉,仿佛连她的魂魄也被一同抽走。
南风抚上他的眼睑,声音带着绝望的痴狂:
“这双眼…你的眼睛!它们那么亮,像星星一样!它们看过那么多我没见过的风景…它们应该继续看下去啊!顾西洲!你睁开眼看看我!求你了!就看我一眼!没有你的光,我怎么办?我在黑暗里怎么活?!”
她内心的声音在嘶喊。
他是我的光啊!没有他,我的世界就彻底黑了!
昔日他立于云端、清冷孤高的身影与眼前这具了无生气、脆弱如琉璃的躯壳轰然重叠,巨大的撕裂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南风对着虚空,发出不甘的质问:
“不该…绝不该…你这样的星辰,怎么能…怎么能陨落在这种破地方?!被那些垃圾拖进泥里?!我不许!我不答应!老天爷你聋了吗?!”
她猛地抓起那粗糙的石杵,近乎疯狂地捣着石臼里所剩无几的草药根茎,动作机械而固执,臼底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是她内心无处宣泄的嘶吼。
南风抬头望向破庙腐朽的穹顶,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带着对天命的控诉:
“凭什么?!天道何曾有过公允!”
目光倏地扫过地上那面幽光尽失、镜缘鬼面在火光下更显狰狞的摄魂镜,一丝混杂着复仇快意与后怕的阴冷掠过她的眼底。
南风对着镜子冷笑,带着一丝疯癫:
“腾龙宗的破烂玩意儿…反噬?蚀魂销髓?呵…我不怕!只要能弄死那群畜生,这代价…值了!太值了!他们都该下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内心闪过狠绝。
只要能救他,魂飞魄散我也认了!
第五日的黎明,灰白的天光如同垂死者的叹息,艰难地挤过残破窗棂的缝隙。南风眼窝深陷,眸中布满血丝,身体因极度的疲惫而摇摇欲坠。
她端着那碗温了又温、浓黑如墨的药汁,跪坐在他身边,用木勺极其小心地撬开他毫无血色的唇,一点点将药汁喂进去。
浑浊的药液大部分沿着苍白的唇角蜿蜒流下,她立刻用湿润的布巾轻轻沾去,动作虔诚得如同在擦拭神祇的圣器。
南风声音嘶哑微弱,带着卑微的乞求:
“西洲…咽下去…求求你了…再咽一点点…一点点就好!我熬了好久…别浪费我的心意…求你了…”
她内心焦灼。
喝啊!喝了就能活了!我只有你了!
她俯下身,额头几乎抵住他冰冷的鬓角,气息拂过他耳廓,用只有他能听见的气音呢喃,字字泣血,
南风贴近他耳边,如同情人低语,却充满哀求和诱惑:
“离域的雪…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吗?北冥海尽头的霞…你答应过要和我一起等的!顾西洲!你是男人!说话要算话!你不能骗我!睁开眼…看看我…就看我一眼…好不好?我在这里…南风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