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脊上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吹得段誉破烂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那句“你师父……还收徒弟吗?”问出口,木婉清自己都愣住了。
这话语里透出的,是她从未有过的动摇和一丝近乎于讨好的卑微。
段誉看着她,看着那双在黑纱后闪烁着震惊、迷茫与敬畏的眸子,心中暗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师父他老人家,眼光高得很。他说过,想做他徒弟,天赋、根骨、心性缺一不可,最重要的是……得长得好看。”
这话前半段还像那么回事,后半段就纯属胡扯了。
木婉清一怔,黑纱下的脸颊莫名有些发烫。长得好看?这是什么收徒标准?可转念一想,这位段誉不就生得一副好皮囊吗?难道他师父是个颜控?
“我……”她刚想说什么。
“不过,”段誉话锋一转,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评价道,“木姑娘身姿矫健,气质清冷,想来也是一位绝色佳人。若是师父他老人家见了,说不定会破例一次。”
这番话,一半是调侃,一半是发自内心的赞美。
木婉清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从未有男人敢如此直白地评价她,更别说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感觉脸上更烫了,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走了。”她丢下两个字,率先朝着山下走去。
段誉看着她那略显仓促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这位外冷内热的姑娘,防线已经开始松动了。
接下来的路程,对段誉而言,是从人间炼狱到十八层地狱的无缝切换。
山路崎岖,怪石嶙峋,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木婉清身轻如燕,在前方用短剑劈开荆棘,走得飞快。而段誉,则彻底暴露了他那“镇南王府圈养肥”的本质。
“哎哟!”
脚下一块活石松动,段誉整个人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倒在地,顺着斜坡滑下去好几尺,才被一丛灌木拦住。
走在前面的木婉清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段誉龇牙咧嘴地从灌木丛里爬出来,锦袍又被划开一道大口子,头发上还挂着几片枯叶,狼狈不堪。
“你这身子骨,真是世子爷的派头。”木婉清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体能不行,智商来凑。”段誉拍了拍身上的土,嘴硬道,“我这叫战略性保留体力,脑力劳动者,你不懂。”
木婉清没说话,只是默默放慢了脚步。
没走多远,段誉又被一根横生的藤蔓绊了个结实,整个人向前扑去,啃了一嘴的泥。
木婉清终于忍不住了,几步走回来,看着趴在地上的段誉,像看一个不省心的累赘。
“还能走吗?”
“没问题,系统正在重启。”段誉吐掉嘴里的泥,撑着地想爬起来,结果双腿一软,又趴了回去。
“什么系统?”木婉清皱眉,又是一个她听不懂的词。
“就是……就是脑子,脑子有点宕机了。”段誉喘着粗气解释。
木婉清看着他那张沾满泥土的俊脸,再看看他那双累得快要失去焦距的眼睛,心中那股嘲讽不知不觉就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无奈和……心软。
她伸出手。
“拉我一把。”段誉也不客气,直接把手递了过去。
木婉清的手有些凉,却很有力。她一把将段誉从地上拽了起来。
“多谢大佬带飞。”段誉站稳后,甩了甩发麻的手臂。
“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夸你厉害的意思。”
一路上,这样狼狈的场景不断上演。段誉的体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殆尽,到后来,几乎是木婉清半拖半拽地拉着他走。
她嘴上依旧不饶人,一会儿说他是“豆腐做的腿”,一会儿说他“比三岁孩童还不如”,但行动上却诚实得很。她会有意选择相对平缓的路线,会提前砍掉所有可能绊倒他的藤蔓,甚至在段誉渴得嘴唇发白时,主动将自己的水囊递了过去。
夜幕终于降临。
两人找到了一处背风的干燥山洞。段誉一进洞,就彻底瘫了,像一滩烂泥般躺在地上,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木婉清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出去捡了一堆干柴。她熟练地用火石点燃篝火,橘红色的火光瞬间驱散了山洞里的阴冷和黑暗。
她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块烙饼,掰成两半,将大的一半递给段誉。
段誉接过饼,就着火光,看着木婉清那被黑纱遮住的脸。火光在她眼中跳跃,让她那双总是带着警惕和冷漠的眸子,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木姑娘,你……其实人还不错。”段誉啃着饼,含糊不清地说道。
“闭嘴,吃你的。”木婉T清的语气依旧冰冷,但却没有了之前的杀气。
吃完东西,段誉靠着石壁,很快就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平稳,似乎是睡着了。
木婉清抱着短剑,坐在洞口,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山风呼啸,林间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嚎叫。
而段誉,看似睡着,实则心神已经完全沉入了丹田。
那股微弱的气流,在北冥神功心法的引导下,正缓慢而坚定地在他那淤塞的经脉中游走。每运转一个周天,四肢百骸传来的酸痛感就仿佛被温水冲刷过一般,舒缓一分。虽然恢复得极其缓慢,但这股生生不息的内力,是他眼下唯一的依靠。
夜深人静。
木婉清确认四周安全后,才松了口气。她回头,看向在火光下熟睡的段誉。
他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平日里那张总是挂着各种莫测笑容的脸,此刻显得格外安静和无害。他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上还带着白天的泥污,看上去就像一个落魄的赶考书生,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木婉清的目光有些复杂。
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连爬山都需要她搀扶的文弱书生。
可也正是这个人,在万劫谷的刀光剑影中,用那笨拙又诡异的步法救了她。
也正是这个人,轻描淡写地道破了她心中最深的秘密,精准地预言了南海鳄神的出现,让她避过了一场大劫。
他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那些古怪的词语,那些洞悉一切的言论,还有他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自信……这一切,都和眼前这张熟睡的、毫无防备的脸,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
强大与脆弱,智慧与无力。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在他身上诡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木婉清发现,自己竟然不自觉地往前凑了凑,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火光映照下,她看到段誉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她心中忽然没来由地一软。
或许……保护他,也不是一件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段誉,心如擂鼓。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林间的薄雾照进山洞时,段誉睁开了眼。
他动了动身体,虽然依旧酸痛,但比昨天好了太多。北冥神功的恢复效果,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他站起身,走到洞口,正想伸个懒腰,一阵隐约的呼救声顺着山风飘了过来。
“救命啊!放开我!”
声音清脆,带着几分惊慌,是个年轻的女子。
守了一夜的木婉清瞬间惊醒,一把抓起身旁的短剑,目光锐利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段誉的动作却是一顿。
这个声音……
他侧耳仔细倾听,那女孩的呼救声中还夹杂着几句怒骂:“你们这些坏蛋!快放开我!我爹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活泼,灵动,又带着几分天真。
不会错了!
段誉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了一丝兴奋而又期待的笑容。
钟灵!
剧情的小齿轮,又开始准时转动了!
他转头看向一脸戒备的木婉清,咧嘴一笑。
“走,木姑娘,咱们的生意……好像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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