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血玉三生劫 > 第三章 霍先生的亲自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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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交会后的日子,周绾总觉得心里坠着点什么。

那张褪色的糖纸被她夹在厚厚的德语词典里,压在“Schicksal”(命运)那一页,纸边磨得发毛,像一截没说完的旧时光,总在夜深人静时悄悄钻出来——北大荒的雪又开始下了,牛棚的油灯晃着,养母楚念乔的眼睛盛着忧虑,却总在看她时软下来,像浸了温水的棉花。

她会猛地坐起来,摸黑摸到词典,指尖碰着糖纸的旧,才惊觉是在广州的出租屋里,窗外是湿热的风,不是北大荒的寒。

她甩甩头,把这些翻涌的念想压下去。

现在不是沉湎过去的时候,翻译资料还摊在桌上,德语的机械术语密密麻麻,像要把她的注意力都吸进去。

直到门铃响起来,清脆的,在安静的公寓里晃了晃,让她愣了愣——她在广州没什么熟人,连快递都只寄到代收点。

猫眼里的男人穿深灰西装,袖口别着银质袖扣,亮得晃眼,手里的纸袋印着“福记茶餐厅”的LOGO,是她之前在展会附近见过的,专做港式炖品,价格不菲。纸袋捏在他手里,温温的,像揣了半盏刚煮好的暖茶。

“请问是周绾小姐吗?”门外的声音礼貌得刻板,像提前背好的话。

周绾没取下安全链,门只开了一条缝:“我是,您是?”

“周小姐您好,我是霍先生的助理,姓陈。”男人微微欠身,纸袋往前递了递,指尖碰到门沿,“霍先生吩咐,把这个交给您。”

霍先生?

霍知行?

周绾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他怎么会知道她的住址?

展会登记的明明是临时办公地址,连参展证上的电话都是虚拟号。她盯着纸袋上的烫金字体,喉结动了动:“霍先生这是……”

“霍先生说,秋交会那天见您气色不好,许是连日奔波累着了。”陈助理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却把“累着了”三个字说得格外轻,像在提醒她那天的“低血糖”,“这家的黄芪枸杞炖乳鸽最补,还有红枣糕,先生让您趁热用。”

温热的香气透过纸袋缝隙漫出来,混着淡淡的药材味,本该是暖的,却让周绾后背发僵。这种被人悄悄摸清底细的感觉,像有双眼睛躲在暗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连她那天强装的镇定,都被看穿了。

“霍先生太客气了,我只是偶尔不适,已经没事了。”她往后退了退,想把门关紧些,“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陈助理却没收回手,纸袋还悬在半空,语气依旧礼貌,却多了点不容拒绝的软劲:“周小姐,先生交代的事,我必须办到。您要是不收,我回去也不好交差。”

他的目光落在她攥着门把的手上,没什么压迫感,却让她知道,僵持下去没意义。

周绾深吸一口气,取下安全链,接过纸袋。指尖碰到纸袋的瞬间,温意传到掌心,却像攥了块烫手的玉。

“替我谢谢霍先生。”她的声音有点轻,连自己都听得出里面的勉强。

陈助理点点头,转身走了,皮鞋踩在楼道的水泥地上,声音越来越远,像一段被拉淡的影子。

周绾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上,纸袋放在膝头,暖得有些烫。

她把东西一一取出来:白瓷炖盅还冒着热气,汤汁金黄,浮着几粒枸杞;红枣糕装在竹制小盒里,裹着油纸,甜香漫出来;最底下还有盒进口黑糖姜茶,包装上印着细碎的樱花,精致得不像日常用的。

这么细的心思,这么周到的安排。

换做旁人,被霍知行这样的人记挂着,恐怕早该心动了。

可周绾只觉得心里发沉,像浸了水的棉絮。

这哪里是关怀,分明是一张软乎乎的网,轻轻裹住她,让她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他在告诉她,她的一切都在他的视线里,逃不掉。

那盅炖品最终被倒进了水槽,金黄的汤汁顺着排水口流走,像冲走了一段不该有的念想。

接下来的两天,她接了个德国机械厂商的现场翻译活,每天从早忙到晚,德语的专业术语绕着舌头转,累得倒头就睡,想把霍知行和那张糖纸都暂时忘在脑后。

直到这天傍晚,华灯初上,写字楼的灯光像碎星,落在她疲惫的肩上。

她拖着脚步走向公交站,口袋里的硬币叮当作响,忽然有片阴影罩下来——黑色宾利悄无声息地停在面前,车窗降下,霍知行的侧脸露出来,下颌线干净利落,转过来时,目光落在她眼下的青黑上。

“周小姐,刚下班?”他的声音混着晚风,轻得像一片叶子,却让她脚步顿住。

“霍先生。”她勉强笑了笑,手指攥紧手提包的带子,皮革的纹路硌着手心,“是的,刚结束工作。”

“这个点不好打车。”他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晚风裹着他身上的雪松味飘过来,像深秋的树林,冷里带点软。

他比她高半个头,影子落在她身上,几乎把她完全罩住,“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麻烦霍先生了,我坐公交很方便。”周绾往后退了半步,想拉开距离,脚尖却碰到了路沿,微微晃了下。

霍知行却往前靠了靠,距离近得能看清他衬衫领口的针脚。

“周小姐好像总在躲我?”他的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像在逗弄一只受惊的小兽,“还是说,讨厌我?”

他的目光太亮,像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看到她心里的警惕和慌乱。

周绾的呼吸紧了紧,强迫自己抬起头,扯出个职业化的微笑:“霍先生说笑了,您这样的人物,我只有敬佩。只是不想耽误您的时间。”

“我的时间,由我自己定。”他的指尖轻轻碰了下她的手提包带,温意传到她手上,却让她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上车吧,周翻译。或者,要我亲自‘请’你?”

最后几个字说得轻,却带着点不容错辨的软劲,像一根细弦,轻轻绷在她心上。

周绾知道,再拒绝下去,不知道这个心思难测的男人还会做什么。

她垂了垂眼睫,声音轻得像叹息:“那……麻烦霍先生了。”

坐进车厢时,她尽量往窗边靠,真皮座椅软得像云,却让她觉得坐在一片冰凉的水里。霍知行随后进来,关上车门,车厢里瞬间静下来,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轻响。他靠在对面座椅上,闭目养神,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影子,像一页被时光压平的旧信,让她不敢出声。

窗外的街景飞快掠过,霓虹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周绾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脸色有些苍白,忽然觉得,这宽敞的车厢像个金色的笼,她正被人轻轻推着,一步步走进去,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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