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脑袋转得慢得要命,骨头节好像都锈住了,嘎吱嘎吱响。
我吓得气儿都不敢喘,手心冰凉,死死攥着那个破陶罐片子,寻思着要是扑过来,我就砸他娘的!
火折子灭了,就洞口那点微光,根本看不清楚脸。
就看见乱蓬蓬、擀了毡的头发底下,一对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过来。那眼睛好像特别大,陷在眼窝里,亮得吓人,不像人眼,倒像夜猫子。
他…他没动。也没吱声。就那么歪着头,隔着黑暗瞅着我。
我俩就这么僵住了。地底下静得能听见自己心咣咣砸腔子的声儿。
我腿肚子转筋,想往后缩,可屁股像粘地上了,挪不动窝。
“谁…谁啊你?”我嗓子眼发干,声音劈得厉害,自己听着都瘆人。
那黑影没回话。倒是又传出来一阵轻微的“嘎嘣嘎嘣”声,他好像又在嚼刚才那东西了。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儿飘过来,有点腥,还有点…檀香味?混在一起,闻着直恶心。
我稍微定了定神。看样子不像要扑过来咬人。
我慢慢伸手去摸怀里的火折子,动作不敢大,眼睛还盯着他。
摸到了。我晃了晃,重新吹亮。
小小的火苗窜起来,一下子把眼前这块地方照亮了不少。
也照清楚了那个黑影。
这一看清楚,我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没吐出来。
那根本不像个人了!瘦得就剩下一把骨头架子,外面松垮垮地罩着一件破烂得快成布条的黑衣裳。手腕脚踝都被小孩胳膊粗的铁链子锁着,链子另一头楔死在后面的石墙上,磨得锃亮。
脸上脏得看不出模样,就一双眼睛特别亮,直勾勾地盯着火折子,好像有点怕光,又有点好奇。
他手里捧着个黑乎乎的东西,刚才就是在啃那玩意。我仔细一看,像是个…生土豆?还是啥根茎?沾满了泥。
这他妈是给人过的日子?
“你…你咋关在这儿?”我声音没那么抖了,主要是吓过头了,剩下更多的是发毛。
那“人”停止咀嚼,看看我,又低头看看手里的“吃食”,慢慢把它藏到身后,好像怕我抢。
然后,他喉咙里发出一种“嗬…嗬…”的漏气一样的声音,像是想说话,但太久没说过,已经不会出声了。
他抬起一只鸡爪子一样的手,哆嗦着指了我一下,又指指自己,然后一个劲地摇头。
“你…不认识我?”我试着问。
他还是摇头,手指得更急,嘴里“嗬嗬”声更响。
我有点懵。这啥意思?
我举着火折子,小心地往前挪了一小步,想看得更清楚点。
就这一步,坏了菜了。
火光晃了一下,正好照亮了我半边脸。
那一直还算平静的“人”猛地浑身一激灵!像是被雷劈了!
他手里那半拉“土豆”啪嗒掉地上,也顾不上捡了。
他那双大眼睛猛地瞪圆了,死死盯住我的脸,瞳孔缩得跟针尖一样!整个身体开始剧烈地哆嗦,扯得铁链子哗啦啦一阵乱响!
“呃…呃…啊!!!”
他喉咙里爆出一连串不成调的、极度惊恐的嘶吼!像是见了鬼!
他拼命地想往后缩,可身后就是墙,无处可躲。他就用那双枯手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脸和头发,抓出一道道血痕,好像想把自己藏起来!
我被他这突然的发疯吓得连连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你…你咋了?!”我慌了,这他妈怎么回事?!
他根本不听,就是疯了一样地嘶吼、挣扎,铁链子被他拽得绷直了,哗哗作响,石墙上灰尘扑簌簌往下掉。
“啊!!!走!走开!!!又是你!又是你!!别过来!别过来!!!”
他突然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字眼,声音嘶哑破裂,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恐惧和绝望!
又是我?啥意思?!
“你认得我?!”我心脏猛地一抽,也顾不上怕了,冲着他喊,“你以前见过我?!在哪见的?!”
那“人”听到我的喊声,好像更疯了。他不再往后缩,反而猛地朝我这边扑了一下,当然被铁链子狠狠拽了回去,摔在地上。
但他不管不顾,抬起那张被抓花的脸,那双因为极致恐惧而几乎裂开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嘴唇哆嗦着,发出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声音:
“…第…第九十八…次了…”
轰隆!!!
我脑袋里像是有个炸雷劈开了!全身的血唰一下凉透了!从头皮麻到脚后跟!
他…他刚才说啥?
九十八…次?
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我死了九十八次?!
这他妈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秘密啊!!!
我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火折子差点脱手掉下去。
地上那“人”说完这句话,好像用尽了全部力气,瘫在地上,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不受控制的哆嗦。眼睛还圆睁着,空洞地望着黑黢黢的顶棚,嘴里无意识地念叨:“…完了…都完了…逃不掉…谁也逃不掉…”
我猛地冲过去,也顾不上脏和害怕了,一把抓住他瘦骨嶙峋的肩膀,拼命摇晃他。
“你说清楚!什么九十八次!你怎么会知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他被我晃得脑袋直晃荡,却不再有反应,只是痴痴傻傻地重复:“…完了…逃不掉…observati…都在看…”
Observation?观察?这又是什么鬼话?
我心乱如麻,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乱窜。他是谁?也是被困住的?还是…还是那个“养蛊人”的同类?或者…是前几次轮回里死掉的人?不可能啊!每次轮回不是都重置了吗?!
不对!老嬷嬷说过,这密室里有关键证据!难道…难道指的不是账本书信之类死物…而是这个活生生的、知道轮回秘密的“人”?!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这地底下污浊的空气。
我松开他,举着火折子,仔细打量这个地牢。
除了他,旁边还有个破瓦罐,里面有点浑浊的水。地上铺着点干草,已经发黑发霉。墙角还有一滩污秽,臭气熏天。
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目光扫到他刚才藏东西的地方。除了那半个生土豆,干草底下好像还压着点别的。
我用脚拨开干草。
下面露出几本烂糟糟、卷了边的账本!还有几封书信!信封都发黄了!
我心里一惊!赶紧蹲下捡起来。
账本上密密麻麻记着数,抬头写着“慈航庵”字样,后面是日期和进出款项,数额大得吓人!放贷的、收债的、还有几笔不明不白的大额支出,标注着“供奉”、“丹料”等看不懂的词。
那些信更吓人!落款有的写着“李门王氏”(主母王氏?),有的写着“周秉仁”(周管家?),收信人都是“仙姑亲启”!
信里内容更是触目惊心!有请仙姑用“法术”咒害某个争宠妾室的,有商量如何用阴私手段吞并某户人家田产的,甚至还有一封信,隐约提到几年前一桩悬而未决的命案,似乎是买通官府压下去的!字里行间,对那位“仙姑”极为恭敬,甚至带着恐惧!
慈航庵…仙姑…李姑妈…周管家…主母王氏…
这些碎片猛地在我脑子里拼凑起来!
难道这个被锁在地底下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就是那个被李姑妈和王氏信奉、帮她们干了无数脏事的“仙姑”?!
她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被谁锁在这里?还疯了?
而且…她居然认得我!还知道轮回的次数!
我猛地转头,再次看向地上那个蜷缩成一团、还在喃喃自语的“仙姑”。
她刚才那极致的恐惧…是因为认出了我?她怕我?
为什么怕我?第九十八次又是什么意思?
我蹲到她面前,尽量让声音平稳点:“仙姑?你是仙姑,对不对?”
听到“仙姑”俩字,她猛地哆嗦了一下,把头埋得更深。
“谁把你关在这儿的?李姑妈?还是周管家?或者…另有其人?”我追问。
她只是摇头,嘴里嘟囔:“…债…孽债…还不清…observation…都在看…”
又是observation!这到底是啥意思?
我有点急了:“你看清楚!我是谁?你为什么说第九十八次?你都知道什么?!”
她似乎被我的逼问刺激到,又开始激动起来,猛地抬头,脏兮兮的脸上那双眼睛因为恐惧而扭曲,她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几乎戳到我脸上,声音尖利:
“你!你不一样了!这次不一样!你的‘念’…你的‘念’变了!浓了…黑了…他们要看到了!要来了!快跑!不然…不然又要重新开始!Observation!记录!收割!”
她语无伦次,但我却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念?变了?浓了?黑了?他们?看到?收割?重新开始?
我猛地想起那个核心设定——我是被某个强大存在培育“恶念”或“绝望”的容器!
难道我这一世因为开始反抗,心中的恨意和恶念变得更强更黑暗,所以引起了“养蛊人”或者其背后势力的注意?“他们”要来了?“收割”是什么意思?像割庄稼一样把我杀了?然后“重新开始”第九十九次轮回?!
所以这个“仙姑”…她可能不只是个帮凶?她也许…也是知情人?甚至可能是“养蛊人”的某个下属?负责“观察”和“记录”我的状态?!所以她才知道轮回的次数!所以她看到我才那么害怕!因为她发现我这颗“蛊”变异了!脱离控制了!
无数线索碎片在这一刻疯狂地撞击我的脑海!
我一把抓起地上那些账本和信件,塞进怀里。这都是铁证!能扳倒李姑妈和王氏的铁证!
但更大的秘密,关于轮回,关于“养蛊人”,关于我自身的秘密,恐怕就在这个疯了的“仙姑”身上!
我必须把她弄出去!至少得从她嘴里掏出更多话!
可这铁链子…这么粗,怎么弄开?
我站起身,举着火折子四下寻找,看有没有斧头撬棍之类的东西。
就在此时,头顶上方的洞口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
像是有人又把那块青石板…挪回了原位!
紧接着,极其轻微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从洞口传下来!
有人来了!把出口堵死了!
我头皮瞬间炸开!火折子差点又掉了!
“谁?!谁在上面!”我冲着洞口声嘶力竭地大喊!
没有回应。只有那个“仙姑”受到惊吓后,发出的更加癫狂的、带着哭腔的尖笑:
“嘿嘿…哈哈哈…来了…看到了吧…逃不掉…我们都逃不掉…observation…永无止境…哈哈哈…”
她的笑声在地牢里回荡,混合着铁链的碰撞声,诡异得让人浑身发冷。
我站在地底下的黑暗里,怀里揣着能掀翻张府的罪证,身边是一个知道轮回秘密的疯子,头顶的出口却被封死了。
冷汗,顺着我的脊椎,一滴一滴,滑了下来。
—————第38章完—————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