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
那大堂经理试图维持镇定。
但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打劫。”秋风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像是是在说“换点零钱”一样平常:
“没钱吃饭了,找你们借点。”
这一次,她听清楚了。
不是玩笑。
所以女经理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她强忍着没有尖叫或后退。
受过专业训练的神经在这一刻绷紧。
她飞快地瞄了一眼不远处的保安,又扫过柜台后方——那里有无声报警按钮。
“先…先生,您冷静一点,”
她努力让声音保持柔和,试图安抚,同时放到桌下的脚,极其轻微而又准确地碰触了某个隐蔽的按钮:
“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慢慢说,没必要采取这种极端方式……”
“慢慢说?”秋风皱了皱眉,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不耐烦:
“肚子饿等不了。“
”你们银行钱那么多,借我一点吃饭怎么了?又不是不还。”
女经理听得眼角直抽,心里已经基本断定这人不是穷疯了就是精神有问题。
她一边继续用言语周旋,分散他的注意力:
“先生,如果您生活上有困难,我们可以帮您联系社区或者救助站……”
她一边稳住秋风,一边心里焦急地祈祷警察快点到来。
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抢劫犯”——手无寸铁,目的明确只为吃饭,态度还这么……
理所当然?
银行的应急机制已经悄然启动。
门口的保安似乎收到了指令,手按在腰后的警棍上,缓缓靠近。
柜台里的职员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气氛无形中变得紧张起来。
秋风似乎对周围微妙的变化毫无所觉,或者根本不在意。
就在这时,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迅速停在了银行门口。
玻璃门被猛地推开,三四名身着制服的民警冲了进来,神色警惕。
“警察!不许动!”
几乎在民警冲进来的瞬间,门口的保安和那位女经理几乎同时指向秋风:“就是他!”
秋风愣了一下,看着迅速将他围住的警察,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浮现出极大的不满和委屈。
他没做任何反抗,任由警察给他戴上手铐,嘴里却大声抱怨起来: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我就是借点钱吃饭,你们银行小气不肯借就算了,还报警抓人?有没有天理了!”
“果然资本家没一个好东西!”
“为富不仁!”
民警们原本如临大敌,以为抓到了什么穷凶极恶的亡命徒。
听到这话,再看他除了嘴硬浑身看不出半点威胁的样子,都是一愣。
为首的老民警张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眉头拧成了疙瘩:
“你说……你来银行是为了‘借’钱吃饭?”
“不然呢?”秋风梗着脖子,理直气壮:
“我快饿死了!他们那么多钱堆在那里,借我几百块救急怎么了?”
“等我找到工作发了工资就还!”
“这么点忙都不帮,还报警!真是小题大做!”
张队和同事对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
这年头,听说过各种奇葩抢劫理由,饿到直接来银行“借”的,真是头一回见。
按规定,不管动机多么“清奇”,行为本身已经构成了抢劫(未遂)。
张队挥挥手:“先带回所里再说。”
警车上,秋风倒是很安静,没再吵闹。
只是肚子不时发出响亮的“咕噜”声,在狭小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他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街景,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押送他的年轻民警小陈甚至隐约听到他极小声地嘀咕:
“……算了,等到了地方,先去他们食堂弄点吃的,要是敢不给,就把今天抓我这几个先揍一顿再走……”
小陈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离他远了点。
虽然怎么看这年轻人都不像能打的样子。
回到辖区派出所,第一件事自然不是审讯。
看着秋风那副眼冒绿光,时不时偷瞄食堂方向的样子,张队叹了口气,对值班的内勤小李说:
“去,先给他弄个盒饭来。”
“啊?”小李愣了一下。
“啊什么啊,没听他说快饿死了吗?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做笔录。”
张队摆摆手。
很快,一份还冒着热气的普通盒饭放在了秋风面前的桌子上。
一荤两素,白米饭堆得冒尖。
秋风眼睛瞬间就亮了,那光芒灼热得几乎要实体化。
他甚至没说谢谢,也顾不上手还铐着。
拿起一次性筷子,掰开,几乎是扑了上去。
那根本不是吃饭,而是秋风扫落叶。
筷子舞出了残影,米饭和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消失。
咀嚼?
不存在的。
几乎是囫囵往下吞!
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吞咽声,像极了饿极护食的野狗。
不到一分钟,满满一盒饭,连颗饭粒都没剩下,盒子干净得像洗过。
秋风抬起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目光炯炯地看向周围的警察:
“还有吗?”
民警们:“……”
张队嘴角抽了抽:“……没吃饱?”
秋风用力点头,眼神诚恳又渴望。
“小李,再给他拿一盒。”
第二盒饭以同样的速度消失了。
秋风再次抬头,目光更加炽热。
“……卧槽?”一个年轻民警没忍住,低呼出声。
张队深吸一口气,感觉有点超出认知了:“你……到底要吃多少才能饱?”
秋风认真地想了想,计算了一下,给出一个数字:
“嗯……大概再来个十七八盒?差不多二十份吧,应该就差不多了。”
整个派出所办公室安静了一瞬。
二十份?!
那是喂猪吗?!还是喂的是一个连的兵?
“头儿,这……”小李看向张队,一脸为难和难以置信。
张队盯着秋风看了几秒,后者眼神坦荡,只有对食物的纯粹渴望。
看不出半点开玩笑或者挑衅的意思。
“买!”张队一咬牙,拍了板:
“我就不信了!去隔壁小餐馆,按二十份的量买!“
”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吃下去!”
于是,半小时后,派出所一角那张临时搬来的桌子上,像叠罗汉一样堆起了二十个白色泡沫饭盒,颇为壮观。
所有没出外勤的民警都假装忙碌地围在附近,偷偷用眼角余光瞄着那边。
连隔壁办公室的文员都闻讯跑来“看热闹”。
秋风坐在饭盒山前,眼睛里的光芒足以照亮整个房间。
他搓了搓手,那表情不像是在面对审问,倒像是迎来了人生高光时刻。
然后,第二十一场“风暴”开始了。
拆盒,握筷,开动!
动作依旧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效率高得惊人。
一盒接一盒,风卷残云,狼吞虎咽。
咀嚼声、吞咽声、饭盒被清空的轻微碰撞声,组成了一种奇特的韵律。
民警们的表情从最初的好奇、看热闹,逐渐变成了震惊、麻木。
最后是彻底的呆滞和一丝恐惧。
这已经不是饭量的问题了,这简直是人体构造之谜!
二十分钟后。
秋风放下最后一个光洁如新的饭盒,满足地、长长地打了个饱嗝,声音响亮。
他揉了揉终于有些鼓起来的肚子,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惬意,甚至称得上幸福的笑容。
“嗝……差不多了,七八分饱,挺好。”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同情?
早就被惊飞到了九霄云外。
现在只剩下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看到了什么”的茫然。
张队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问:
“……你,你以前也吃这么多?”
秋风满足地靠在椅背上,眯着眼,像是晒太阳的猫:
“嗯,差不多吧。就是最近没钱,饿了好几顿,有点亏空了。”
好几顿?饿了好几顿之后吃二十份盒饭只是“七八分饱”?!
民警们已经不想再去思考这背后的科学原理了。
“好了,饭也吃了,说说吧,你这抢劫未遂……”张队努力把话题拉回正轨,尽管感觉无比荒谬。
秋风却摆了摆手,一副“那都不重要”的样子。
他扭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华灯初上。
“警官,我看你们这儿挺好的,”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赞赏:
“又亮堂又干净,还有空调。比桥洞底下和公园长椅强多了。”
他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
然后极其自然地从椅子上出溜下来,直接侧身躺倒在了冰凉但干净的地板上,还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我先睡了哈,养足精神,明天好去找工作。”
“晚安。”
话音还没落,均匀而轻微的鼾声已经响了起来。
他居然……就这么秒睡了?!
留下派出所一屋子的人民警察,在明亮的灯光下面面相觑,风中凌乱。
看着地上那个秒入睡、甚至还咂摸了一下嘴仿佛在回味盒饭味道的“抢劫未遂犯”,又看看那堆小山一样的光饭盒。
张队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拿出案件登记表,笔尖悬在“案情摘要”那一栏,半天落不下去。
这他妈……该怎么写?
小刘辅警喃喃自语:“张队……要叫醒他吗?”
张队看着秋风那毫无防备的睡颜,最终无奈地抹了把脸,压低声音:
“……算了,让他睡吧。找个毯子给他盖上。”
“这小子……唉,明天再说吧。”
张队看着秋风,仿佛在看一个从天而降的外星人。
这心也太大了点?
难道他完全不知道“抢劫未遂”意味着什么吗?
还是说,在他的认知里,吃饱了饭,天塌下来也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