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勇们虽然换上了皮甲,手中也提着长矛。
但面对这群代表着官府的人,脸上满是屈辱与挣扎,竟是不敢真的动手。
人群中央,一个身穿九品官袍,面色白胖的中年人,正被几个衙役簇拥着。
他捻着稀疏的鼠须,满脸不耐。
“瞎了你们的狗眼!安平县令当面,尔等贱民也敢拦路?”
一个满脸横肉的捕头越俎代庖,指着为首的乡勇队长破口大骂。
“想造反不成?!”
乡勇队长死死咬着牙,脸涨得通红,握着长矛的手青筋暴起。
“没有沈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堡!”
“沈爷?什么狗屁沈爷!”
那捕头嗤笑一声,眼中满是鄙夷。
他猛地一伸手,狠狠将那乡勇队长推了个踉跄。
“滚开!”
他身后的衙役们一拥而上,如狼似虎地将守门的乡勇们推到两旁。
那县令见状,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轻蔑地扫了一眼那些敢怒不敢言的乡勇,慢悠悠地吐出一口浊气。
“哼,披上一身破烂铁甲,就真当自己是兵了?骨子里,还不是一群任人拿捏的泥腿子!”
乡勇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杀了官差,等同于造反。
这是烙印在他们骨子里的恐惧。
没有沈泽点头,他们不敢越过这条线。
“县尊大人,您请!”
那捕头谄媚地躬下身,为县令让开了道路。
县令挺着肚子,正要迈步。
就在这一瞬间!
“呜——!”
一道凄厉的破空声,一抹快到极致的寒光一闪而过!
那名捕头脸上的谄媚笑容,永远地凝固了。
一颗大好头颅,带着一腔滚烫的鲜血,冲天而起!
无头的尸身晃了两晃,轰然倒地,脖颈的断口处,血如泉涌!
“啪嗒。”
温热粘稠的液体,溅了县令满脸。
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
那双浑浊的老眼,瞪得如同铜铃,死死地盯着那具还在抽搐的尸体。
以及那颗滚落在自己脚边,双眼圆睁的头颅。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衙役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血腥可怖的一幕。
一股凉气,从他们每个人的脚底板直冲脑门。
是谁敢当街斩杀朝廷命官?!
他们僵硬地转过头,顺着那寒光飞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官道尽头,沈泽一马当先,缓缓而来。
他端坐于高大的战马之上,面色冷漠,手中那柄还在滴血的偃月刀,被他随意地拖在地上,在冻土上划出一道刺眼的血痕。
在他身后,邹虎、刘飞等人率领的铁甲骑兵一步步逼近。
那县令的瞳孔,在恐惧中骤然收缩。
可紧接着,一股比恐惧更甚的疑惑,涌上了他的心头。
甲骑兵?!
这怎么可能?!
整个潼关左近,除了贺人龙的精锐,哪里还有成建制的甲骑兵?
打造一骑甲骑,人、马、铠甲、兵刃,哪一样不是吞金巨兽?
他堂堂一县之主,连衙役的冬衣都凑不齐。
这安平乡的泥地里,怎么会钻出这么一支煞气冲天的铁骑?!
“咕咚。”
县令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双腿筛糠般抖动起来。
脸上溅到的鲜血冰冷地滑落。
他再也撑不住那副官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好汉饶命!饶命啊!”
沈泽的目光,没有半分停留。
他勒住缰绳,战马发出一声响鼻,停在了邬堡门前。
“来此何事?”
他的声音,比这冬日的寒风,还要冷上三分。
老县令被这声音一激,浑身一颤,几乎是竹筒倒豆子般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沈爷!沈爷容禀!是那流寇罗汝才的主力,被贺人龙将军的大军追着,往咱们这边来了!”
“下官是奉命来乡里招募乡勇,共保县城安危的!”
贺人龙……
罗汝才……
沈泽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果然,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他没有再多言半句,只是猛地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径直策马进入了邬堡。
“咣当——”
他手中那柄沉重的偃月刀,被随意地丢给了迎上来的孙侯。
邹虎则对着身后的骑兵们一挥手,一行人紧随沈泽之后,鱼贯而入。
那整齐划一的行动,让剩下的衙役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看着那群煞神消失在门后,县令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倒在地,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让他几乎要哭出声来。
他颤颤巍巍地准备爬起来,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这时!
“咻——!”
一支羽箭,带着尖啸,擦着他的脚面,死死地钉入了他面前的土地!
箭羽兀自嗡嗡作响!
县令浑身一僵,惊恐地回过头。
只见邬堡门口,邹虎那铁塔般的身影不知何时又出现了。
他手持长弓,豹眼圆睁,满脸的虬须上似乎还沾着煞气。
“我家少爷让俺传句话,”邹虎的声音如同闷雷。
“县城,我们不去。”
说完,他转身就走,再不看那县令一眼。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吓得魂飞魄散的县令,不敢怒,更不敢言。
只是呆呆地跪在原地。
“轰隆——!”
邬堡那厚重的木门,在他面前缓缓关闭。
一股浓烈的骚臭味,从县令的官袍下摆飘散出来。
几个幸存的衙役低头一看,只见一股黄色的液体,正从县令的裤管里不断渗出,在地上洇开一滩刺眼的痕迹。
这位安平县的父母官,竟是活生生地吓尿了。
邬堡之内,与门外的肃杀截然不同。
“孙哥!这是俺们家刚从后山套着的,您给沈爷送去,给爷补补身子!”
几户乡民的当家男人,局促地搓着手。
将两只还在蹬腿的肥硕野兔递了过来。
他们的脸上,混杂着敬畏与发自肺腑的感激。
孙侯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那张原本瘦削的脸上,这几日也添了些肉。
他毫不客气地接过兔子,熟稔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成!放心吧,爷的心意,我一定带到!”
打发走千恩万谢的乡民,孙侯提着那对不断挣扎的兔子,脚步轻快地穿过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