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稳坐于神骏的栗马之上,面沉如水。
目光平静地扫过那支气势汹汹冲来的马队,仿佛在看一群死物。
他的视线,越过了那些狰狞的面孔,越过了那些挥舞的兵刃,最终,落在了他们身上那虽破损却依旧坚固的皮甲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身旁每个人的耳中。
“这几套披甲,倒还不错。”
话音未落,沈泽臂膀一沉,手中那张角弓已被拉成一轮满月!
弓弦震颤,发出嗡的一声龙吟,仿佛连空气都被撕裂!
“哈哈哈!这距离,他莫不是在做梦?!”
流寇队长还在纵声狂笑,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响亮的鞭花,脸上的横肉因得意而抖动。
在他看来,百步之外动弓,纯属痴人说梦,是乡勇匹夫不懂兵法的愚蠢之举。
他身后的骑手们亦是哄笑一片,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射你娘的腿肚子吗?”
“力气没处使,拿来给爷们挠痒痒?”
讥讽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抹乌光,仿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如电光石火,瞬息而至!
“噗——”
一声闷响,轻微得几乎被风雪声掩盖。
流寇队长脸上的狂笑凝固了,他愕然低头,只见一截沾着血的羽箭,从自己的脖颈处狰狞地穿出。
他想呼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漏风声,温热的鲜血瞬间染红了胸前的皮甲。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从马背上狠狠掀飞。
他那壮硕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砸在雪地里,溅起一片血色的雪花。
生机,刹那间断绝。
雪原上,死一般的寂静。
先前还喧嚣不止的流寇马队,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战马不安的响鼻,和骑士们粗重惊恐的喘息。
“头……头儿……”
一名骑手的声音都在发颤,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骇。
百步穿杨?!
还是在颠簸的马背上,一箭毙命?!
这是什么妖法?!
“散开!快散开!”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
剩余的十二骑瞬间炸开,慌不择路地试图拉开距离。
然而,一道更为绝望的惊呼,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
“他们都有硬弓!”
只见对面那六骑,不知何时已齐齐勒马横列。
六张黑沉沉的硬弓,如六道死亡的弯月,同时对准了他们!
六人六骑,六张强弓!
这绝不是什么乌合之众的乡勇!
“嗖!”
“嗖!”
又是两声尖锐的破空声,几乎不分先后。
沈泽身旁的邹虎,那门板般的身躯稳如泰山,手中弓弦一响,一名正欲拨转马头的流寇应声栽倒。
与此同时,沈泽的第二箭已然出手,精准地射穿了另一名骑手的后心!
眨眼之间,十三骑已去其三!
恐惧,在剩余的骑手心中蔓延。
“他们是官军的精锐斥候!”
一名流寇终于在极度的恐惧中,喊出了他所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只有那些百战余生的官军锐士,才有这般精良的装备与神乎其技的箭术!
他们撞上铁板了!
“逃!快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所谓的战意与凶悍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马队瞬间崩溃,所有人调转马头,拼了命地向来路狂奔,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刘飞,跟上我!”
沈泽的声音冷酷如冰,双腿一夹马腹,神骏的栗马发出一声长嘶,如离弦之箭般追了出去。
那名被点到名的鹰眼少年刘飞,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崇拜,毫不犹豫地策马跟上。
风雪在耳边呼啸,追逃之间,又是三声弓弦的绝响。
三名亡命奔逃的流寇,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背后追魂的箭矢夺去了性命,一头栽下马去。
一场短暂而血腥的交锋,在数个呼吸间便已尘埃落定。
雪原之上,留下了六具尚在温热的尸体,和六匹无人驾驭,茫然嘶鸣的战马。
沈泽翻身下马,缓步走到那队长尸身旁。
他蹲下身,仔细端详着那贯穿脖颈的箭矢。
箭簇精准地从甲胄与头盔的缝隙间射入,分毫不差,完美地避开了坚固的甲片,没有对这件战利品造成任何损伤。
这才是他想要的。
“扒甲,收缴兵刃弓箭,把马牵上。”
沈泽站起身,声音里没有半分波澜。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邹虎与几名斥候轰然应诺,手脚麻利地开始打扫战场。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入骨髓的敬畏。
这一战,彻底颠覆了他们对战争的认知。
原来,杀戮可以如此高效,如此写意!
半个时辰后。
同一片雪原。
上百名身披破旧甲胄,眼神凶悍的老卒,将那片交锋之地围得水泄不通。
在他们身后,是缓缓推进的大军,旌旗虽不鲜明,但那股子杀伐之气,却足以让冰雪消融。
人群中央,一名身披精致铁鳞甲,面容阴鸷的青年将领,正策马而立。
他叫杨承祖,这支流寇大军中真正的核心与大脑。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地上那几具被扒得精光的尸体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幸存的那七名马队骑手,此刻正战战兢兢地跪在雪地里,连头都不敢抬。
“你的意思是……”
杨承祖的声音很轻。
“我麾下最精锐的十三骑,一个照面,就被六个乡勇射杀了六个,然后你们就夹着尾巴逃回来了?”
为首的骑手脸颊剧烈地抽搐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杨……杨爷,千真万确!小的们绝不敢有半句欺瞒!他们不是乡勇,是官军的魔鬼!”
杨承主麾下,亲兵骑手十人,马队斥候十三骑,这便是他全部的骑兵家当。
如今,不过一个清晨,马队便折损了近半!
他没有再言语,翻身下马,亲自走到了那队长的尸体旁。
他蹲下,伸手探入那血肉模糊的脖颈,仔细查探着伤口。
片刻之后,他缓缓站起,神色复杂到了极点,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凝重与一丝忌惮的表情。
他终于明白,他的人并未说谎。
创口平滑,一击贯穿。
这意味着,死者是在高速奔驰中,被敌人于百步开外,一箭精准地射穿了喉咙这唯一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