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柱身上那股劣质白酒混合着汗液的刺鼻气味,像是无形的墙,将周围的人推开了一个圈。
他一双牛眼瞪得溜圆,里面布满了血丝,酒气熏蒸下,那张黝黑的脸膛涨成了猪肝色。
“说话!”
“陈建国,你小子哑巴了?!”
傻柱往前踏了一步,脚下虚浮,身子晃了晃,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陈建国的脸上。
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名为“幸灾乐祸”的兴奋。一道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聚焦在这场冲突的中心。躲在人群后的贾东旭,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眼神里全是快意。
硬碰硬?
陈建国脑中闪过这个念头,随即被他彻底否决。跟一个醉鬼挥拳头,赢了,是以强凌弱;输了,是自取其辱。无论哪种结果,都正中某些人下怀。
讲道理?
那更是对牛弹琴。
他的视线越过傻柱蛮横的脸,落在了那些围观者的脸上,他们的表情,他们的站位,都在清晰地告诉他,这是一场为他量身定做的局。
陈建国的内心没有一丝波澜,反而升起一股冷冽的平静。
他看着眼前这个被酒精和挑唆点燃的炮仗,眼神没有闪躲,甚至泛起了一点极淡的笑意。
“柱子哥,你这话从哪儿听来的?”
他的声音很稳,像是没听出对方话里的火药味。
“你别管我从哪儿听来的!”
傻柱的嗓门陡然拔高,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你就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灶上的,看不起我们厨子!”
这个问题,是个陷阱。
承认,得罪了傻柱,坐实了傲慢的罪名。
否认,在傻柱的醉酒逻辑里,就是狡辩,是心虚。
陈建国没有回答。
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傻柱胸前那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上衣口袋。
口袋被撑得鼓鼓囊囊,几颗带着微焦外壳的花生米,从袋口探出了头。
就是它了。
电光石火间,【匠神之心】的能力悄然发动。
一股庞杂而精微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入他的脑海。
【物品:炒花生米】
【原料:山东临沂产大花生,颗粒饱满,油脂含量高。】
【辅料:粗制海盐,八角两颗,花椒一小撮。】
【工艺:铁锅,菜籽油,猛火快炒。】
【状态分析:炒制时间11分32秒,火候略过百分之七,导致部分外壳碳化,呈微焦状态。优点:高温逼出花生仁深层油脂,香气被激发至顶峰。缺点:菜籽油烟点低,与坚果香气存在轻微冲突,若换用豆油,风味可提升一个层次。】
一切了然于胸。
陈建国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从傻柱那散发着汗味的口袋里,轻巧地捏出了两颗花生米。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包括咄咄逼人的傻柱。
陈建国将花生米凑到鼻尖,双眼微闭,做出一个仔细嗅闻的姿态。
那股被高温烘烤过的坚果香,混杂着盐粒的咸、八角的馥郁,清晰地钻入鼻腔。
“柱子哥,这花生米,山东临沂产的吧?”
他睁开眼,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傻柱那涨红的脸,瞬间凝固了。
陈建国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炒的时候,火候稍微大了那么一分,外壳有点焦了。”
他将一颗花生米在指尖捻了捻,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不过这样也好,花生仁里的香气,算是全给逼出来了,嚼起来肯定够劲。”
“可惜啊……”
他话锋一转,带上了几分专业点评的惋惜,“要是把炒制用的菜籽油,换成豆油,那香味还能再上一个层次。菜籽油的味儿,还是冲了点,压了花生本来的香。”
“嗡”的一声。
傻柱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像是有根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
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口袋里的这把花生米,是他下午嘴馋,从食堂后厨顺手炒的,准备晚上喝两口的时候当个下酒菜。
产地。
火候。
用油。
甚至连炒焦了之后香气更足这种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得意之处,都被人一语道破!
分毫不差!
这他妈……这他妈是活见鬼了?!
他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了大庭广众之下,所有的秘密,所有的手艺,在对方面前都成了透明的。
一个钳工!
一个毛头小子!
他怎么可能有这么神的“嘴”?!这已经不是嘴了,这是火眼金睛!
后背的冷汗,“唰”的一下就冒了出来。那点被酒精烧起来的虚火,瞬间被这盆冷水浇得干干净净。
他看着陈建国,眼神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成了。
陈建国捕捉到了他眼神的变化,立刻趁热打铁。
“柱子哥,我这人,嘴笨,不会说话。”
他的语气变得格外真诚,甚至带上了一丝自谦,“但我心里最敬佩的,就是有真本事的手艺人。”
“不管是咱们钳工,拿捏铁疙瘩;还是您这样的厨子,玩转锅碗瓢盆。能把手里的活儿干到极致,那就是爷!”
“我一个刚转正的学徒,哪有资格看不起您这位轧钢厂食堂的‘掌勺大爷’啊?”
这一声“掌勺大爷”,喊得又响亮,又服气。
傻柱最吃这一套。
他愣愣地听着,心里的那点火气,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人捧到高处的飘飘然,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
陈建国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发出了一个真诚的邀请。
“改天有空,我弄点好食材,您掌勺,我给您打下手,让我也开开眼,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厨艺,怎么样?”
这番话,有理有据,有捧有抬。
既解释了误会,又给足了傻柱面子,还顺带给自己铺了条后路。
傻柱是什么人?吃软不吃硬的驴脾气。
他一看陈建国非但没有半点看不起他的意思,反而把他推崇到了“爷”的高度,那点被人当枪使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
他挠了挠后脑勺,那张黑脸竟然有些泛红。
“那……那敢情好。”
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人也显得憨厚了起来。
眼看一场风波就要化解。
旁边一直等着看好戏的许大茂,心里跟猫抓一样难受。
这怎么行!
他连忙挤了上来,一把拉住陈建国的胳膊,假惺惺地扮演起了和事佬。
“建国,别理他一个粗人。”
许大茂用力把陈建国往自己这边拽,姿态亲密,言语间却充满了挑拨。
“跟哥走,咱们文化人聊文化人的。这傻柱啊,就是个浑人,一根筋,以后离他远点。”
他这是想趁机踩傻柱一脚,再顺势拉拢陈建国,把这个院里新冒头的技术尖子,划到自己的阵营里。
陈建国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他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动作不大,但态度明确。
他对着许大茂笑了笑,那笑容很客气,却也很有距离。
然后,他说了一句让许大茂和刚刚缓和下来的傻柱,都同时愣住的话。
“许哥说笑了。”
“咱们都是一个院里住着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没什么远近亲疏。”
“以后还得请两位哥哥多多关照呢。”
这句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巧妙地回绝了许大茂的拉拢,又再次向傻柱表明了自己不站队、求和睦的中立态度。
傻柱听了这话,心里对陈建国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这小子,够敞亮!不拉帮结派,是个明白人!
许大茂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卯足了劲儿,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说不出的憋屈。
碰了个软钉子,自讨没趣,他只能悻悻地甩了甩手,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由贾东旭在背后阴戳戳挑起的风波,就被陈建国用几句看似平常的话,和一盘根本不存在的花生米,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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