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轧钢厂发工资的日子。
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躁动而又期盼的气息。
陈建国捏着手里的工资条,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纸张的粗糙质感。除了那份固定的学徒工资,下面一行额外标注的“专家补助”,和后面那个醒目的“拾伍元”字样,让他的心跳都跟着快了半拍。
十五元。
在这个年代,这三个字的分量沉甸甸的。
一个普通的二级工,累死累活干上大半个月,拿到手的也不过就是这个数目。而现在,它只是一笔额外的补助,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口袋里。
生活,一下子就从紧巴巴的“生存”模式,切换到了可以略微喘息的“生活”模式。
他不动声色地将工资条折好,塞进内侧口袋,脸上没有流露出半分喜悦。财不露白,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四合院里人多眼杂,一分钱都能引来无数双眼睛的窥探,更何况是这笔堪称巨款的补助。
但这并不妨碍他关起门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顺便,也该为自己在这院里的根基,再添一把柴火了。
人心,都是需要经营的。
回到中院自己的小屋,陈建国插上门栓,心念一动,储物空间里一块早已储备好的五花肉便出现在了手中。
肉块足有三斤重,肥瘦相间,层次分明,是顶级的下五花。在灯光下,那白色的脂肪层温润如玉,红色的瘦肉部分鲜艳欲滴。
这年头,猪肉是比钱还金贵的稀罕物,不仅价格高,更需要那张薄薄的、却能难倒无数英雄汉的肉票。他这块凭空出现的肉,自然是见不得光的秘密。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飘起了炊烟。
而陈建国的小厨房里,一场味觉的盛宴正在上演。
他手法利落,将五花肉切成匀称的方块,焯水去腥。而后起锅烧油,放入冰糖,用小火慢慢熬出漂亮的枣红色糖色。随着“刺啦”一声,肉块下锅,瞬间被焦糖包裹,每一面都染上了诱人的色泽。
葱段、姜片、八角、香叶……各种香料依次下锅,与肉块一同翻炒。
最后,淋入酱油,注入开水,锅盖合上的那一刻,仿佛封印住了一整个春天。
时间在“咕嘟咕嘟”的声响中缓缓流淌。
一个小时后,当锅盖再次揭开,一股霸道而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酱香和香料的复合香气,瞬间冲破了厨房的束缚,如同长了腿一般,蛮横地钻进了四合院的每一个角落。
那香味,太久违了。
馋得院里的小孩子们口水直流,一个个都放下了手里的游戏,不约而同地循着香味,聚集到了中院陈建国的门口,伸长了脖子,使劲地吸着鼻子。
锅里的红烧肉,此刻已是色泽红亮,肉皮颤巍巍,闪烁着晶莹的油光。用筷子轻轻一戳,便能毫无阻碍地穿透,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火候已臻化境。
陈建国没有急着动筷。
他先用一个大号的白瓷碗,满满当当地盛出了一碗,专挑肉皮晶亮、肥瘦相宜的。
他亲自端着这碗肉,穿过中院,来到了后院。
“老太太,我给您送点吃的。”
聋老太太的屋里光线昏暗,正一个人坐在床沿上发呆。闻到这股味道,老人家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当那碗热气腾腾、颤巍巍的红烧肉递到她面前时,老太太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连仅剩的几颗牙都露了出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肉……肉……”
陈建国又用另一个同样大小的碗,盛了第二碗。
这一碗,他送到了中院一大爷易忠海的家里。
“一大爷,一大妈,我做了点红烧肉,您二老尝尝。”
一大爷夫妇俩看到那满满一碗的红烧肉,顿时愣住了,连连摆手。
“建国,这可使不得!肉多金贵啊,你自己留着吃!”
“是啊孩子,你还在长身体,快端回去。”
陈建国却不容分说,直接将碗硬塞到了一大妈的手里,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
“您二老别跟我客气。要不是一大爷收我当徒弟,处处提携我,我哪有今天。这点东西,就是我的一点心意。”
一大妈端着那碗温热的肉,看着碗里那随着热气微微颤动的红亮肉块,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懂事孝顺的年轻人,一个劲儿地夸。
“好孩子,真是个知道感恩的好孩子。”
一大爷易忠海站在一旁,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那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看着陈建国的眼神,多了几分真正的认可和亲近。
一碗肉,或许不值多少钱。
但这份在自己宽裕后,第一时间就想着长辈的心意,却比千言万语都来得实在。它让陈建国在两位院里最有分量的长辈心中,那本就不轻的分量,又重了几分。
就在这浓郁的肉香弥漫四合院,气氛一片祥和温馨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行囊,出现在了四合院的垂花门门口。
他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一声大吼,响彻了整个院子。
“我,何雨柱,又回来啦!”
来人正是去保定支援了几个月伙房工作的大厨——傻柱。
他满心以为,自己这一声吼,会像往常一样,引来院里孩子们“柱子哥、柱子哥”的欢呼和簇拥。
然而,院里静悄悄的。
傻柱一进院,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
以往他回来,那些小屁孩早就跟闻着腥味的猫一样围上来了,今天倒好,一个个全跟桩子似的杵在中院,对着一扇紧闭的房门,排着队吸鼻子。
那场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拉住一个相熟的邻居,皱着眉头发问:“嘿,我说,今儿个是怎么了?院里煮大象了,一个个都跟丢了魂儿似的?”
那邻居回头一看是傻柱,连忙热情地打招呼,随即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指向陈建国的屋子。
“柱子,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这几个月院里出了个能人!就是中院那孤儿陈建国,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做的红烧肉,那叫一个香!”
邻居唾沫横飞地,将这几个月院里发生的大事,添油加醋地给傻柱讲了一遍。
当傻柱听说,那个以前在院里不声不响,见了人甚至有点躲闪的孤儿陈建国,现在不仅成了八级钳工易忠海的关门弟子,还摇身一变成了苏联专家的助手,在厂里更是得了个“技术神童”的响亮外号时,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凝固了。
心里,顿时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傻柱这人,没什么真正的大奸大恶,就是一张脸看得比什么都重。
他享受当“孩子王”的感觉,喜欢被院里的人捧着、敬着。
过去,这四合院里,除了那三位管事儿的大爷,就数他何雨柱最有本事,最有面儿。论手艺,他是食堂掌勺大厨;论人缘,他是孩子堆里的王。
可现在,这风头,这名声,好像一夜之间,全被一个半大小子给抢走了。
就连他最引以为傲的“香气”,都被人家的红烧肉给比了下去。
傻柱看着那些围在陈建国门口,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孩子们,再回味着邻居口中那个神乎其神的“技术神童”,一种强烈的地位被挑战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他“院内一霸”的名头,似乎……动摇了。
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堵得慌,像是塞了一大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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