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的重体力“锻炼”,才过了两天,贾东旭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散架了。
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两只手掌更是磨出了血泡,再被铁屑和油污一浸,疼得钻心。
这还不是最难熬的。
白天在车间里,他要忍受那些曾经的工友们投来的,混杂着嘲讽与鄙夷的目光。那些目光像一根根尖针,扎得他无地自容。
晚上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家,等待他的,不是热饭热菜和一句宽慰,而是贾张氏那张拉得比驴还长的脸,和永无休止的抱怨与咒骂。
“废物!你就是个废物!老贾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我今天去买菜,那许大茂家的婆娘都在背后戳我脊梁骨!我这张老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尖利刻薄的咒骂,伴随着饭碗磕碰桌子的刺耳声响,在他脑子里反复回荡。
贾东旭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一面是肉体的疲惫,一面是精神的折磨。
他快疯了。
这天晚上,当贾张氏再次因为晚饭里肉少了两片而开始破口大骂时,贾东旭胸中积郁的火气“轰”地一下炸开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饭碗里的汤汁溅得到处都是。
“够了!”
他双眼赤红,死死地瞪着自己的母亲和妻子。
“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去招惹陈建国那个小王八蛋,我用得着受这个罪吗!”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脖子上青筋暴起。
“你们现在!立刻!就给我滚到一大爷家去道歉!把这事儿给我平了!”
贾张氏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但随即,更强烈的撒泼劲儿就上来了。
她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脑袋猛地一偏,满脸的横肉都在抗拒。
“我不去!”
“凭什么让我去?我一把年纪了,去给一个半大小子赔不是?我没错!要去你去!”
让她去低头,比拿刀架在她脖子上还难受。
贾东旭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贾张氏,嘴唇哆嗦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跟这个蛮不讲理的泼妇,他根本说不通。
最后,他只能把全部的希望,转向那个一直低着头、默默扒饭的女人。
他的目光从愤怒转为哀求,声音也软了下来。
“淮茹,你去!”
他一把抓住秦淮茹的手腕,力气大得让她生疼。
“你带着棒梗去!一大爷那个人最心软,他看在孩子的面上,肯定会松口的!”
这已经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是一种带着哭腔的哀求。
秦淮茹缓缓抬起头,看着丈夫那张既窝囊又狰狞的脸,心里一片冰凉。
这就是她嫁的男人。
出了事,只会把责任推到女人身上。遇到难,只会逼着老婆孩子去替他下跪求人。
可是,她能怎么办?
棒梗还小,这个家不能散。
为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她只能把所有的屈辱和悲凉,都咽进肚子里。
“……好,我去。”
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晚饭时分,四合院里飘荡着各家各户的饭菜香气。
邻居们端着饭碗,三三两两地聚在中院里,边吃边聊,这是大院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秦淮茹牵着棒梗,一步一步,走到了中院一大爷易忠海的家门口。
她没有抬手敲门。
在院里几十道目光的注视下,她深吸一口气,双腿一软。
“扑通!”
膝盖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周围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跪倒在地的女人身上。
“一大爷!”
秦淮茹的眼泪瞬间决堤,声音凄厉而无助,划破了整个院子的宁静。
“我求求您了!您就高抬贵手,饶了东旭这一回吧!”
她哭得撕心裂肺,整个人伏在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
棒梗被这阵仗吓坏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妈妈很伤心,于是“哇”的一声,也跟着放声大哭起来。
母子俩的哭声交织在一起,让这场面更添了几分悲戚。
院里看热闹的邻居们,顿时议论纷纷。
“哎哟,这是闹哪一出啊?”
“还能为啥,贾东旭在厂里受不了了呗。”
“啧啧,秦淮茹也是可怜,摊上这么个婆婆和丈夫。”
屋里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内的灯光投射出来,将一个高大的身影拉得很长。
一大爷易忠海站在门口,面沉如水。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母子,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下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起来吧。”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大晚上的,跪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秦淮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不住地摇头。
“一大爷,您要是不答应,我们娘儿俩今天就不起来了!”
她这是在用自己和孩子的尊严,做最后的赌注。
易忠海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被坚冰覆盖。
他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秦淮茹,我跟你说句实话。”
“这事儿,错不在你,你不用跪我。”
秦淮茹心里刚燃起一丝希望,易忠海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般的寒意。
“但这件事的根源,在于你那个不明事理的婆婆,和那个扶不上墙的丈夫!”
“贾张氏的贪婪无知,贾东旭的不争气,才是你们家所有问题的根源!”
易忠海的目光变得锐利,直直刺入秦淮茹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回去告诉他们。”
“想让贾东旭停止‘锻炼’,可以。”
“让贾张氏,亲自,当着全院人的面,给建国端茶道歉!”
“一天做不到,贾东旭的活儿就一天别想停!”
话音落下,他没有再给秦淮茹任何开口分辨的机会。
“砰!”
一声巨响,那扇厚重的木门,决绝地在她面前关上了。
门轴的震动仿佛敲在秦淮茹的心上,将她最后一丝幻想彻底击碎。
一碗冰冷刺骨的闭门羹。
秦淮茹整个人都僵住了,跪在地上,维持着仰头的姿势,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绝望,彻底的绝望,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吞噬了她所有的力气。
让贾张氏,当着全院人的面,给陈建国端茶道歉?
那比杀了她还难。
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院里的邻居们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窃窃私语。有人同情,有人摇头,但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扶她一把。
所有人都清楚,贾家这次,是把一向以宽厚长者形象示人的一大爷,彻底给惹毛了。
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
秦淮茹抱着嚎啕大哭的棒梗,在冰冷的地面上,哭了很久,很久。
她感觉不到膝盖的疼痛,也听不见周围的议论。
她只觉得,这个家的天,真的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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