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泽园的账房内，算盘珠子清脆的撞击声取代了后厨的锅铲交鸣，成了何雨柱生活中新的背景音。
黄花梨木的办公桌上，摊开的不再是菜单，而是印着密密麻麻数字的账本和几份画着店铺格局的草图。汪德甫捻着山羊胡，眯眼听着何雨柱嘴里蹦出一个个闻所未闻的新词。
“会员制？”
“对，给常来的老客办张卡，每次消费都能攒积分，积分可以换菜，或者享受折扣。这叫培养客户的忠诚度。”
“时令菜……推荐？”
“每个季节都有最新鲜、口感最好的食材。咱们就主打这个，做成招牌，过了这个季节就吃不着。这叫稀缺性，物以稀为贵。”
“还有客户反馈，每张桌子放个小本子，让客人写意见，好的坏的我们都要听。这叫……自我迭代。”
一个个来自未来的经营理念，从何雨柱口中说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汪德甫和罗成这两个老派生意人的心中，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惊涛骇浪。他们看向何雨柱的眼神，早已从最初的欣赏，演变成了某种近乎于仰望的敬畏。
丰泽园的生意，就在这些“奇思妙想”的推动下，肉眼可见地攀上了新的高峰。
然而，无论白天的身份如何转换，从运筹帷幄的决策者，到深夜灯下苦读数理化的备考生，再到凌晨院中修炼国术的武人，何雨柱始终保留着一个让所有人费解的习惯。
下午三点。
后厨最是忙碌前的片刻宁静，空气中弥漫着备料的清香与炉火的余温。
这个时间点，何雨柱会准时出现。
他脱下那身象征着股东身份、笔挺的深色中山装，整齐地叠好。然后，换上最普通、浆洗得发白的厨师工作服，系上围裙。整个过程安静而专注，带着一种不容打扰的仪式感。
他没有走向那口属于头灶、象征着无上权威的大锅。
而是走到了后厨最角落的水池边，那里是学徒们待的地方。
他拿起一筐沾着泥土的青菜，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作响。他就像一个第一天来报到的学徒，从最基础的择菜、洗菜开始，一丝不苟。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却又带着一种韵律感。枯黄的菜叶被精准地剔除，泥沙在流水的冲刷下迅速褪去，一棵棵青菜在他手中，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变得青翠欲滴，干净利落。
洗完菜，他走到墩前。
那里，同样是帮厨和学徒的地盘。
他拿起一把最普通的菜刀，手腕一沉，刀锋与案板的碰撞声，瞬间响起。
“笃笃笃笃笃……”
那声音，绵密、均匀，不带一丝杂乱，仿佛不是人在切菜，而是一台精密的机器在运转。一颗滚圆的土豆在他手下迅速变幻着形状，化作一片片薄如蝉翼的土豆片，再一转，便成了细如发丝的土豆丝。
整个后厨，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那些新来的学徒，更是吓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是何师傅。
是丰泽园的半个老板。
是那个能让汪掌柜和罗总厨都言听计从的传奇人物。
可现在，他却在这里，和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学徒一起，干着最粗重、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活。
这让他们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终于，一个刚来不久、胆子略大的小学徒，脸憋得通红，在同伴的怂恿下，鼓足了勇气，挪到何雨柱身边。
他声音小得如同蚊子哼哼。
“何……何师傅……”
何雨柱切菜的动作没有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均匀的“笃笃”声，给了小学徒莫大的压力，他结结巴巴地问：“您……您现在都是咱们饭店的东家了，怎么……怎么还亲自干这些粗活啊？”
话音落下。
“笃笃”声戛然而止。
整个后厨的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里。他们也想知道答案。
何雨柱停下手里的动作，将菜刀稳稳地立在案板上。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个紧张得快要哭出来的小学徒，又缓缓地看过周围每一个竖着耳朵的厨师。
他的眼神温和，没有半分上位者的压迫感。
他笑了笑。
然后，他举起了手中的菜刀。
那把普通的菜刀，在他手中，仿佛被赋予了千钧的重量。刀身反射着后厨的灯光，映出每一张紧张而好奇的脸庞。
“你们要记住。”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不管我们以后站得多高，走得多远，我们的根，都在这灶台前，都在这案板上。”
他用刀背，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案板，发出“叩”的一声闷响，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厨师的手艺，靠的是什么？”
他没有等别人回答，自问自答。
“靠的是千锤百炼，是一刀一刀切出来的，一勺一勺喂出来的。”
“一日不练，手就生了。”
“手一生，感觉，也就跑了。”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无形的刻刀，要将这几句话，深深地刻进在场所有人的脑子里。
“不管你以后是成了名震京城的大师傅，还是当了家财万贯的大老板，都不能忘了自己是从哪儿来的，不能忘了自己是个厨子。”
“这，就是咱们的根本。”
“根本，不能丢。”
一番话，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高深的道理，朴实得就像他脚下这块沾着油污的青砖。
却掷地有声。
整个后厨，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那个年轻的身影。
他明明已经身居高位，言谈举止间却依旧保持着学徒般的谦逊。他明明已经功成名就，却依旧用最笨拙的方式，坚守着那份属于厨师的初心。
这一刻，敬意，从每一个人的心底，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
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不掺杂任何利益与畏惧的，最纯粹的敬意。
他们看着何雨柱，仿佛看到的不再是一个技术高超的领导，一个身份尊贵的股东。
而是一座山。
一座可以让他们用一生去仰望，去追随的，巍峨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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