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脚步虚浮地挪回了四合院。
她甚至不敢去看贾张氏那张写满期待的脸,只是低着头,将何雨柱的话,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复述了一遍。
空气死寂了三秒。
“嗷——!”
一声凄厉的嚎叫划破了院子里的宁静。
贾张氏那肥硕的身躯猛地从门槛上弹了起来,一双三角眼瞬间赤红,布满了狰狞的血丝。
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打着自己粗壮的大腿,发出“啪啪”的闷响。
“我的天爷啊!没天理了啊!”
“杀千刀的何雨柱,你个没人性的白眼狼!你忘了你爹刚走的时候,是谁家接济你一碗棒子面了?”
“现在发达了,当上厨子了,就翻脸不认人了!连街坊邻居都不帮衬,你的心是黑的!你的肝是烂的!你早晚要天打雷劈啊!”
哭嚎声,咒骂声,拍大腿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场刺耳的交响乐。院子里几户人家的窗户悄悄推开一条缝,一道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投了过来。
这场闹剧的动静,终究还是惊动了这座四合院里说一不二的“皇帝”——一大爷,易中海。
他背着手,迈着四平八稳的官步,从自家屋里走了出来。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几分威严的国字脸,此刻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哭什么哭!像什么样子!”
易中海低喝一声,自带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势。
贾张氏的哭嚎声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她指着秦淮茹,颠倒黑白地告起了状:“一大爷,您可得为我们贾家做主啊!那个何雨柱,他……他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易中海没有理会贾张氏的表演,他锐利的目光扫向一旁面色煞白的秦淮茹,沉声问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秦淮茹不敢隐瞒,将何雨柱的原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随着她的叙述,易中海的眉头越拧越紧,最后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心里那本账,算得比谁都清楚。
贾东旭是他的徒弟,更是他千挑万选的养老保障。贾东旭的婚事,就是他晚年幸福的头等大事!
如今,万事俱备,偏偏卡死在了一间婚房上。
而何雨柱那两间空出来的北房,不大不小,位置又好,简直就是老天爷送来解决这个难题的钥匙!
在他看来,这事儿就该这么办!合情合理!
何雨柱一个半大小子,他妹妹还是个娃娃,住一间房绰绰有余,另外两间空着不是巨大的浪费吗?院里都是一家人,匀给更需要的人用,这叫资源调配,这叫顾全大局!
这个何雨柱,竟然敢拒绝?
简直是无组织,无纪律,自私自利!
一股无名火在易中海的心中升腾,但他面上依旧维持着长辈的沉稳。他挥了挥手,遣散了看热闹的邻居,心中已然做出了决定。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丰泽园的后门,已经飘出了浓郁的肉香和炭火的气息。
易中海倒背着双手,穿着一身浆洗得笔挺的蓝色干部服,皮鞋擦得锃亮,出现在了丰泽园的门房外。他没有像个普通人那样咋咋呼呼,而是拿捏着腔调,让门房进去通传一声,就说四合院的“一大爷”找何雨柱。
片刻之后,何雨柱从后厨走了出来。他身上还系着围裙,手里拿着一块擦手的布,清晨的寒气让他呼出的气都带着一团白雾。
“柱子啊,最近怎么样?我听说了,你在丰泽园干得是风生水起,都当上头灶师傅了!好样的!真是给咱们院,给咱们工人阶级争光啊!”
一见面,易中海就露出了招牌式的、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那语气亲切得仿佛何雨柱是他亲儿子。
何雨柱心中一声冷笑,面上却滴水不漏。
“托您老的福,混口饭吃。”
“哎,看你说的,”易中海亲热地拍了拍何雨柱的胳膊,继续嘘寒问暖,“你妹妹雨水呢?上学还习惯吧?学习上,生活上,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千万别不好意思,尽管跟你一大爷开口!院里这么多人,还能让你俩受了委屈?”
这虚伪的寒暄,一句接着一句,像是一层层温暖的棉被,试图将何雨柱包裹、麻痹。
终于,在铺垫了足够多的“长辈关怀”之后,易中海图穷匕见。
他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
“柱子,东旭要结婚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何雨柱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他还能唱出什么戏文。
易中海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愁绪”。
“你看,这孩子,工作是定了,对象也处好了,可这婚房,实在是没有着落啊。我这个当师傅的,愁得几晚上没睡好觉。”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何雨柱。
“柱子,咱们整个大院,就是一个大家庭。一家人,就该风雨同舟,互帮互助。你那两间北房,空着也是空着,落灰不说,还浪费。不如,你就发扬一下风格,先匀给东旭结婚用。”
生怕何雨柱不同意,他又立刻补充道。
“当然,不是白要你的。等以后,等东旭条件好了,厂里分了房,他肯定会把房子还给你嘛!你这样做,既帮了东旭的大忙,也是为咱们整个院里的和谐稳定做出了巨大贡献。柱子,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一个“发扬风格”!
好一个“和谐稳定”!
好一个“不是白要”!
这道德绑架的大帽子,一顶接一顶,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朝着何雨柱当头罩下。
那循循善诱的语气,那大义凛然的姿态,若是换了以前那个冲动易怒的傻柱,或是任何一个脸皮薄点的年轻人,恐怕真的就被他这套话术给绕进去,稀里糊涂地就点了头。
但现在的何雨柱,灵魂里住着一个洞悉世事的成年人。
他吃这套吗?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何雨柱脸上的平静表情,缓缓地,一点点地龟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嘲弄。
“一大爷,”
他直接打断了易中海还想继续的说辞,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破了对方营造的温情脉脉的氛围。
“您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
易中海脸上的表情一僵。
何雨柱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了易中海伪善的外皮。
“当初,我爹刚走。”
“我十五岁。”
“我妹妹,才五岁。”
“我俩在院里揭不开锅,差点饿死的时候,您怎么不出来跟我说‘院里都是一家人’?”
何雨柱每说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他身上的气势,竟压得易中海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贾张氏堵着我家门口,指着我的鼻子骂,要抢我妹妹那点救命的棒子面的时候,您作为管事大爷,您主持的‘和谐稳定’又在哪里?”
“现在,贾东旭要结婚了,没地方住了,您倒想起来我们是一家人了?”
何雨柱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声音也随之拔高!
“您这‘家人’,是不是也太看人下菜碟了?!”
这几句话,字字诛心!
如同几记响亮到极点的耳光,左右开弓,狠狠地抽在易中海那张自诩德高望重的老脸上!
“嗡”的一声!
易中海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那张精心维持了几十年的、道貌岸然的伪善面具,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连一丝遮羞布都没剩下!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白到红,再从红到紫,最后涨成了难看的猪肝色。血液疯狂涌上头顶,让他一阵天旋地转。
他伸出手指,颤抖地指着何雨柱,嘴巴张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你……你……”
他“你”了半天,却发现自己一个字的反驳都说不出来。
因为何雨柱说的,全都是事实!是血淋淋的,他刻意遗忘和无视的事实!
“一大爷,我再跟您说一遍。”
何雨柱的语气,彻底冷却下来,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
“那房子,是我爸留给我妹妹何雨水的嫁妆。谁的面子也不好使!”
他盯着易中海那双震惊、愤怒又难堪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想打房子的主意,门儿都没有!”
“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忙了。后厨一堆活儿,离不开人。”
说完,他看都懒得再看易中海一眼,直接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了后厨。
那挺拔的背影,充满了决绝和力量。
只留下易中海一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
初春的寒风卷着地上的尘土,吹起他浆洗笔挺的衣角,让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显得无比滑稽,又无比狼狈。
他在寒风中,彻底凌乱了。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