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声,实验室的磁吸门应声锁死,那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仿佛敲在了柳曼瑶自己的心口上。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冲到控制台前,双手因肾上腺素而微微发抖,指尖飞速敲击,调出了实验楼内所有摄像头的监控画面。
一排排分割的屏幕亮起,走廊、楼梯间、样本储藏室……每一个角落都清晰可见,却唯独没有那个入侵者的身影。
他就像一滴墨水融入了黑暗,消失在了监控的盲区,或者说,他本身就是这片黑暗的一部分。
一种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向上蔓延。
这绝不是普通的窃贼。
柳曼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落在桌上那台正在进行DNA数据深度分析的电脑上。
这才是对方的目标。
她没有丝毫犹豫,从抽屉里抓出一个军用级别的加密U盘插入主机,启动了最高权限的数据备份程序。
进度条在屏幕上缓慢而坚定地爬升,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她死死盯着那串跳动的数字,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响——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远处街道隐约传来的车声,以及她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
就在备份进度条即将抵达百分之百的瞬间,一个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声音钻入了她的耳朵。
滴答……
声音来自她头顶正上方的通风口。
不是水,水滴声要更清脆。
这声音沉闷、黏稠,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质感,仿佛是什么胶状的液体正在缓慢滴落。
柳曼瑶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缓缓屏住呼吸,一点点地抬起僵硬的脖颈,视线艰难地向上移动。
通风口的金属栅格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白光,而在那栅格的边缘,一滴浓稠的、几乎凝固成胶质的黑色血液,正挣脱着地心引力,缓缓向下坠落。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滴黑血划过一道弧线,精准无误地滴落在实验台上。
下方,是她昨天深夜才绘制完成的“类人掠食者”解剖概念图。
黑血正中靶心,不偏不倚地覆盖了画像上那颗被标记为异常增生的心脏。
与此同时,蜷伏在狭窄冰冷的通风管道深处的陈夜,正承受着理智被兽性寸寸撕裂的剧痛。
黑暗没有让他感到安全,反而放大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能闻到,下方那个房间里,充斥着独属于他自己的气味——并非他此刻身体散发出的浓重血腥,而是一种被分解、被量化、被记录下来的气味。
皮肤代谢物的样本,汗液酸碱度的读数,甚至血液中每一颗铁离子的浓度……所有构成他“存在”的证据,都被封存在那些冰冷的试管与载玻片上。
她在“解剖”他。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混乱的思绪。
她在用人类的方式,去定义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原始愤怒轰然爆发,压倒了残存的理智。
他不再是陈夜,不再是任何能被定义的存在,他只是一个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声波震得通风管道嗡嗡作响。
下一秒,锋利如刀的指甲猛然刺出,轻而易举地撕开了坚硬的金属栅格。
扭曲的金属片向外翻卷,他整个人如同一道被赋予了生命的黑色闪电,从天花板上一跃而下。
柳曼瑶几乎是本能地向后猛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痛让她瞬间清醒。
她手中的电棍滋滋作响,蓝白色的电弧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牢牢对准了门口的方向,那是她唯一的退路。
陈夜落地时踉跄了一步,沉重的冲击力让他单膝跪倒在地,碎裂的瓷砖以他为中心蛛网般蔓延开来。
他低着头,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后威吓般的喘息声。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铁锈与臭氧混合的气味。
柳曼瑶的心跳几乎停滞,她握紧电棍,准备迎接那致命的扑击。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跪在地上的那个“怪物”缓缓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怎样恐怖的眼睛,瞳孔在黑暗中缩成一道冷酷的竖线,边缘闪烁着非人的幽光,死死地锁定着她。
可那双眼睛里,除了狂暴的兽性,似乎还有着更深沉的东西——痛苦,挣扎,以及一丝……哀求?
他没有扑过来。
恰恰相反,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摊开在她面前。
在那只覆盖着黑色角质层、指甲尖利的手掌中心,一道刚刚愈合的伤疤清晰可见。
皮肤组织以一种超越自然规律的速度疯狂增殖,留下了崭新而狰狞的粉色疤痕。
柳曼瑶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她记得这道伤!
就在昨夜的报告里,她根据现场遗留的痕迹大胆推测,凶手在行凶过程中,曾与某种坚硬粗糙的物体发生剧烈摩擦,导致掌心被大面积撕裂。
而基于样本的活性分析,这种撕裂伤的愈合速度快得惊人。
这本是她用来锁定凶手的关键证据之一。
可眼前这个闯入者……他竟然主动向她展示这道致命的伤痕?
混乱的思绪在她脑中炸开,一个疯狂的念头隐隐浮现。
她强迫自己从极致的恐惧中抽离出一丝属于研究者的冷静,声音因为紧绷而有些发颤:“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
陈夜嘴角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像是在模仿一个笑容,又像是在忍受无法言喻的剧痛。
他张开嘴,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不是……我。”
他的声音沙哑到完全变形,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
柳-曼-瑶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查的DNA……被……人……调……包……了……”
话音未落,陈夜猛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颅,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在地上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刚刚抬起的那只手,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变长、变黑,新生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黑色的筋络在疯狂游走。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法医老周因为忘了拿自己的降压药瓶,正骂骂咧咧地折返回来。
刚拐过弯,他就听见了实验室内传来的、如同野兽嘶吼般的异响。
他心里一惊,放轻脚步凑到门边,透过那道狭窄的玻璃观察窗向里窥视。
只一眼,老周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浑身散发着不祥气息、半人半兽的黑影正痛苦地跪在地上,而在他对面,柳曼瑶——那个平日里冷静得像一台精密仪器的女人——正举着电棍与他对峙。
可她脸上,竟然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混杂着震撼、迷惘与难以置信的复杂神情。
老周几乎是凭着本能,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指哆哆嗦嗦地就想按下报警电话。
然而,他即将按下去的拇指停在了半空中。
因为他看见,柳曼瑶突然做出了一个让他无法理解的举动。
她竟然主动向前走了一步,靠近了那个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怪物。
她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那个怪物因为痛苦而攥紧的拳头里。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去那里……找答案。我给你十二小时。”
拿到纸条的陈夜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痛苦的嘶吼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头,用那双非人的竖瞳深深地看了柳曼瑶一眼,随即一个翻身跃起,没有选择大门,而是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轰然撞碎了身后那面厚重的钢化玻璃窗,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玻璃碎裂的巨响震得老周一个激灵,他再也站立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
实验室内,柳曼瑶在确认那道黑影彻底消失后,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沿着墙壁瘫软地滑坐在地。
窗外冰冷的夜风灌入,吹起她散落的额发。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颤抖的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颈侧。
就在刚才,她将纸条塞过去的那一刹那,她清晰地感觉到,那个“怪物”因痛苦而呼出的气息,带着浓重的铁锈味,拂过了她的皮肤。
可就在那股血腥的气息深处,竟然夹杂着一丝……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温度。
那是她妹妹在重症监护室里,生命最后一刻,用尽全力紧握住她手时,残留在她掌心的温度。
这个荒谬而真切的感知,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她的灵魂。
柳曼瑶猛然睁开双眼,恐惧与迷惘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与决然。
她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拔下电脑上已经完成备份的加密U盘,紧紧攥在手心。
“不是野兽……”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有人,在制造怪物。”
城市的另一端,阴冷潮湿的地铁废弃隧道里,一缕惨白的月光从通风井的缝隙中艰难地挤了进来,刚好照亮了一小片布满灰尘的地面。
陈夜蜷缩在黑暗的深处,身体的剧痛正在缓缓消退,但那种灵魂被撕裂的感觉却愈发清晰。
他剧烈地喘息着,慢慢摊开因为过度用力而几乎痉挛的手掌。
那张被他攥得汗湿的纸条,在惨白的月光下,如同黑暗汪洋中唯一的求生坐标,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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