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三层的空气像是凝固的铁块,沉重、冰冷,带着铁锈与陈腐血腥的混合气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陈夜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像踩在亡魂的脊骨上。
他没有开灯,黑暗是他的伪装,也是他的盟友。
他走到祭坛中央,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依旧萦绕未散。
他熟练地用一块浸透了特殊溶剂的布,擦拭墙壁和地面上那些扭曲诡异的血色符文。
他的动作精准而高效,像个清理犯罪现场的专家,但他并非要抹去一切痕迹。
在祭坛西北角,一处最不起眼的符文末端,他用沾着血污的布角,故意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印记——一个介于字母“L”和数字“1”之间的符号,以及一个清晰的“0”。
L10,一个只有他和苏沐清才懂的代号,代表着他们被选中的顺序。
做完这一切,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生理盐水瓶,拧开盖子,将自己手腕上早已划开的伤口对准瓶口。
几滴漆黑如墨的血液滴入透明的液体中,迅速晕开,像几缕挣扎的幽魂。
他轻轻晃了晃,将这半瓶致命的“证据”随手丢在祭坛的角落,仿佛是仓皇逃离时不慎遗落。
最后,他灵巧地攀上墙边的通风管道,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枚硬币大小的微型摄像头,小心翼翼地安装在管道内侧的格栅后方,镜头精准地对准祭坛中心。
信号被加密,通过一个独立的微型发射器,直接连接到小眼镜专门为他开辟的秘密频道。
陷阱已经布好,诱饵也已放下。
他像一只潜伏在蛛网中心的蜘蛛,安静地退入隔壁废弃的设备夹层,等待着他的猎物自投罗网。
他知道,苏沐清对仪式的控制欲和洁癖近乎偏执,任何对祭坛的亵渎都会引她亲临。
而这一次,他要让她最完美的表演,迎来最意想不到的观众。
远在几十公里外的安全屋内,凌霜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一条匿名的加密视频流弹了出来。
她皱着眉点开,画面剧烈晃动,信号极差,但足以看清一切。
昏暗的地下空间,七具蜷缩成一团的风干尸体如同献祭的牲口,呈北斗七星状摆放在一个诡异的祭坛中央。
墙壁上,残存的血符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镜头最后拉近,地面上一行深刻的字迹穿透了画质的模糊,狠狠刺入她的眼帘——“终容器归位”。
她的心猛地一沉。
几乎是本能反应,她立刻接入异常现象调查局的内部系统,调取了视频信号来源区域的卫星热源图。
数据流在屏幕上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一张对比图上。
白天,那片区域毫无异常,只是一座废弃的电子厂。
但一到夜晚,地下深处便会规律性地出现微弱的能量波动。
她将波动频率导入分析软件,结果让她脊背发凉——那频率,与林小棠U盘里那段夺命次声波的特征频率,完全一致。
“小眼镜,”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备车。准备两支A型银合金注射器。这次,我们悄悄地去。”她没有上报,直觉告诉她,这件事背后牵扯的层级和秘密,远超常规流程所能应对。
她必须亲自去揭开这个脓包。
电子厂的地下三层,沉重的铁门被再次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苏沐清走了进来,她一袭素雅的道袍,却无法掩盖眉宇间的阴鸷。
她一眼就看到了被擦拭过的祭坛和角落里那半瓶盐水。
她非但没有生气,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满意的冷笑。
她捡起瓶子,看着里面尚未完全溶解的黑色血丝,轻声自语:“你逃不掉的,陈夜。你的血已经开始回应我了。十年前你被种下,今日,便是你归位之时。”
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通风管道内的窥视,从容地走到祭坛中央。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布袋,倒出七枚浸染着暗红色血迹的铜钱。
她手持铜钱,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古老而晦涩的音节在密闭空间里回荡,仿佛能唤醒沉睡在此地的邪祟。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她每念出一个星宿之名,便将一枚铜钱按在北斗方位对应的符文节点上。
每落下一枚,地面上残存的血色符文就亮起一道微弱的红光,七具干尸也随之轻微地颤动起来,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正在向它们体内灌注。
夹层里,陈夜通过高灵敏度的监听设备,将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地捕捉下来。
他飞快地在脑中进行着比对和拆解。
突然,他捕捉到了几个重复出现的关键词——“唤灵”、“借体”、“归魂”。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闪电般击中了他。
他一直以为苏沐清是要夺走他的身体,占据他的存在。
但现在他明白了,他错了,错得离谱。
归位,不是夺舍,而是唤醒!
唤醒他这个“容器”体内,那个被镇压了十年的“前任意识”!
苏沐清不是要杀他,她是要让他变成另一个人,一个她能完全掌控的、更完美的傀儡。
这比死亡更恐怖,这是灵魂层面的彻底抹杀。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按下通讯器上的一个按钮,只发出了两个字:“现在!”
“轰!”
一声巨响,夹层的墙壁被暴力破开,烟尘弥漫中,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利剑般刺穿黑暗,死死锁定在祭坛中央的苏沐清身上。
凌霜一马当先,黑色的作战服衬得她身形笔挺,手中的枪稳如磐石,枪口直指苏沐清的眉心。
“异常现象调查局,”她的声音比周围的空气还要冰冷,“立刻停止你的非法仪式!”
苏沐清的念咒声戛然而止。
她缓缓转过身,面对黑洞洞的枪口,脸上毫无惧色,反而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调查局?一群只懂物理的凡夫俗子。你们懂什么?这是传承千年的镇煞之法,是在为你们守护这个世界的安宁!”
话音未落,她手腕猛地一抖,一枚尚未来得及放下的铜钱化作一道寒光,带着破空之声,直取凌霜的咽喉!
速度太快,凌霜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精准地落在凌霜和苏沐清之间。
是陈夜!
他没有丝毫闪避,竟是直接伸出右手,徒手抓向那枚致命的铜钱。
“噗嗤!”
铜钱锋利的边缘瞬间割裂了他的掌心,但也被他死死攥住。
几滴漆黑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滴落,溅在祭坛发光的符文之上。
“滋啦——”
一声如同烙铁入水的刺耳声响,那几滴黑血仿佛是最高效的淬灭剂,祭坛上所有亮起的符文瞬间熄灭,七具干尸的颤动也随之停止,整个空间再次陷入死寂。
苏沐清的脸色终于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的扭曲表情:“你……你竟敢用自己的本源之血,强行破契!”
陈夜没有理会她,也无视了掌心传来的剧痛。
他缓缓抹去嘴角的血迹,另一只手举起了自己的手机,点下播放键。
一段经过处理的音频从手机里传出——正是苏沐清昨夜在城郊道观中练习时念诵的咒语原声。
紧接着,屏幕上跳出另一段声波分析图,林小棠死前最后0.7秒,那段致命的次声波频率,与她的咒语音波,完美重叠。
“你不是在镇煞,你是在操控。”陈夜的声音冷得像冰,“她们的死,不是意外,也不是被邪祟所害。每一个‘容器’,都是你亲手挑选的替死鬼,用来测试和完善你的咒术。”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凌霜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在了祭坛边缘。
她缓缓走过去,蹲下身,借着手电的光,仔细查看其中一具干尸的手。
干尸的手掌心,有一道和陈夜掌心一模一样的、被某种利器割裂的陈旧伤痕。
她又接连看了另外几具,每一具尸体,掌心都有着相同的伤痕。
那是“契约”的印记,也是成为“容器”的代价。
她缓缓站起身,重新举起枪,这一次,枪口里的杀意再无任何犹豫。
她看着面色煞白的苏沐清,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我分得清了——谁才是真正的怪物。”
面对绝境,苏沐清却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尖锐而疯狂,在地下空间里激起一阵阵回音。
“怪物?哈哈哈……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她死死地盯着陈夜,眼神怨毒,“你毁了祭坛,破了契约,却也亲手打开了另一个笼子。陈夜,你手里的那枚铜钱……你真以为它只是普通的法器吗?”
陈夜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紧握的右拳。
掌心的剧痛中,他感觉到那枚铜钱上,被他的黑血浸染之后,似乎显露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冰冷质感,以及一个极其细微的、仿佛用钢印烙上去的徽记。
那不是道家的符箓,更像是一个……古老商号的印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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