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气象站的圆顶像一只凝视着城市的独眼,锈迹斑斑。
陈夜就藏在这只眼睛的瞳孔深处,冰冷的望远镜筒仿佛是他骨骼的延伸。
镜头里,苏沐清的身影准时出现在那条老旧的街道拐角,像一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
她的动作精准得令人不安,每到子时,便会停下,从袖中滑出一枚泛着暗光的铜钱。
铜钱在她指间轻巧地摇晃,并非占卜,更像是在与空气中某种不可见的频率对话。
每一次摇晃,她都会侧耳倾听,仿佛在等待一个穿越维度的回音。
陈夜放下望远镜,室内弥漫着焊锡和灰尘混合的刺鼻气味。
他面前,一台老式收音机的内脏被完全剖开,复杂的电路板裸露在外。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片从宏达电子厂带回的符文铁片,那上面蚀刻的纹路并非任何已知的电路图,而是一种融合了古老符号与现代工程学的诡异造物。
他将铁片上预留的触点,精准地嵌入收音机电路板的一个空焊位。
接通电源的瞬间,收音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调频旋钮下方的指示灯幽幽地亮起,像一只警惕的野兽的眼睛。
他成功了。
这台被他命名为“共振探测器”的简陋设备,现在只对一种特定的波动有反应——苏沐清手中那枚铜钱启动时释放的,他称之为“L频率”的特殊共振。
只要她在城市任何一个角落启动那个小小的铜钱阵,这台收音机就会发出尖锐的蜂鸣。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市档案馆内,灯火通明。
凌霜的眉宇间凝结着一层寒霜,她的指尖划过一排排冰冷的金属文件柜。
对U盘来源的追查在这里撞了墙,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提前抹去了一切痕迹。
一名队员送来一份清洁工的排班登记表,凌霜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名字——陈夜。
签名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但对于一个顶级的痕迹专家来说,那份刻意隐藏的顿笔和收锋,无异于黑夜中的灯塔。
“伪造签名,时间点就在U盘失窃前三小时。”队员报告。
赵队长背着手,慢悠悠地踱了过来,浑浊的目光扫过那份登记表,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空气中潜伏的什么东西:“凌队,别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他凑近一步,身上那股老烟枪的味道混杂着档案室的陈腐气息,钻入凌霜的鼻腔,“你们查的不只是一个人,是十年前就埋下的一个坑。挖得太深,会把自个儿也埋进去的。”
凌霜没有回应,只是将那份登记表折起,放进口袋。
她的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分量。
返回指挥车的路上,车内气氛压抑。
她打破沉默,冰冷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达给后座的技术专家小眼镜:“把档案库里所有涉及‘宏达电子厂’、‘银镍合金’以及‘月相周期’的悬案、无头案、失踪案,全部重新归类。立刻,马上,标记为‘高优先级’。”
小眼镜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他知道,当凌霜用这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命令时,意味着她已经嗅到了巨网边缘那根最关键的丝线。
夜色更深了。
陈夜像一只融入黑暗的猫,悄无声息地潜行到特工临时驻地的外围。
铁丝网、红外线、巡逻犬的低吼,这些在他眼中都像是早已烂熟于心的迷宫地图。
他选择了一个监控的死角,避开了一条嗅觉格外灵敏的德国牧羊犬,滑到一辆即将换防的巡逻车旁。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将那台改装好的共振探测器牢牢固定在巡逻车的底盘上。
设备外面,他用一层薄薄的银箔包裹着,这层看似脆弱的金属能有效屏蔽常规的金属探测扫描。
他赌的,是他们永远不会想到,追踪器会被安放在他们自己的交通工具上。
他更清楚,只要苏沐清靠近这辆巡逻车所在的区域,探测器就会被激活,自动记录下精确的GPS坐标,并通过一个预设的加密频率,将信号发送到小眼镜那枚备用终端上——那正是他几个月前故意在一次行动中“遗落”的耳机改装品所使用的秘密频段。
他不仅要借他们的手找到苏沐清的巢穴,还要让他们亲眼见证,他们所追捕的“异常”,究竟是什么。
第二天的子时,月亮被浓云遮蔽,天地间一片晦暗。
城南一座早已荒废的道观内,阴风阵阵。
苏沐清一身素色旗袍,站在主殿的地基中央,那里被人挖开了一个小坑。
她面无表情,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但这枚铜钱与往日不同,上面浸染着未干的、散发着腥甜气息的鲜血。
她将铜钱轻轻放入坑中,口中开始念诵起一种古老而拗口的咒文。
那声音不像是从她喉咙里发出的,更像是无数个声音的重叠,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就在铜钱被泥土掩埋的瞬间,百里之外的临时指挥车内,小眼镜的耳机突然爆发出一种极其尖锐、几乎要刺穿耳膜的蜂鸣!
他猛地摘下耳机,战术平板的屏幕上,一个红点疯狂闪烁,旁边跳出一行数据和一张实时生成的波形图:“警告!检测到L频率共振!信号源匹配度98%!”
“找到了!”他失声喊道。
屏幕上,GPS坐标精准地指向城南道观。
与此同时,系统通过巡逻车上的隐蔽摄像头,捕捉到了信号源附近的一个人影。
人脸识别系统飞速运转,几秒后,给出的结果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档案库无匹配信息——警告:疑似玄学世家‘苏’氏失踪成员。”
“行动!”凌霜的声音果断而冷酷。
数辆黑色的越野车撕裂夜幕,如利箭般射向城南道观。
突击小队破门而入的瞬间,迎接他们的只有一股尚未散尽的檀香和刺骨的寒意。
主殿内空无一人,苏沐清仿佛凭空蒸发了,只在墙上留下一道用血画了一半的诡异符文,以及地上一盏燃尽的檀香炉。
小眼镜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点香灰,放入便携分析仪中。
几秒后,结果显示在屏幕上,他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凌队,香灰里检测出微量银镍合金成分……化学构成与陈夜血液样本中的腐蚀性物质,一致。”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汇成了一条恐怖的直线,直指那个他们曾经以为只是叛逃者的陈夜。
凌霜的目光死死盯着地面那个刚刚被填平的小坑,那里有一个清晰的、属于一枚铜钱的凹槽。
她缓缓站起身,环视着空荡荡的道观和墙上那道不祥的血符,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脊椎升起。
她意识到,他们从头到尾都只是棋子,被两股看不见的力量推着走。
“通知下去,”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决绝的意味,“从现在起,所有针对此案的行动,不再向总局报备。我要亲自查清楚,当年,到底是谁授权我们去清除这些所谓的‘异常’。”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一座摩天大楼的楼顶。
陈夜缓缓收起高倍望远镜,道观方向的警灯闪烁,在他眼中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星火。
他的手心,握着一块已经烧得焦黑的电路板残片,那是共振探测器在完成最后一次数据传输后,自毁模块启动留下的唯一遗骸。
数据,已经送达。
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收到一条未署名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言简意赅:“坐标已收,下一步?”
陈夜单手敲击屏幕,回复了五个字:“让她看见祭坛。”
发送成功后,他删除了所有信息,将手机揣回兜里。
他转身准备离开,夜风吹动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然而,就在他迈出脚步的瞬间,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脚边的天台排水沟。
浑浊的积水中,有什么东西在缓缓上浮。
那是一只手,一只因为长时间浸泡而变得惨白、肿胀的手,皮肤像是被撑开的蜡,毫无生气。
它随着水流微微晃动,像一个被遗弃的人体模特零件。
而在这只手的无名指上,一枚暗淡的金属环,在微弱的天光下,隐约反射出一丝冷光。
陈夜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蹲下身,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那枚金属环。
上面用激光蚀刻着两个清晰的字符——L8。
一种冰冷刺骨的预感,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
这不是他的布置,也不是苏沐清的手段。
这是来自第三方,一个潜伏在更深暗处的存在,留下的一张血腥的、无声的请柬。
他的狩猎场里,闯进了新的、更危险的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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