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的深夜如同沉入海底的废墟,唯有几盏应急灯在走廊尽头投射出惨绿的光晕。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腐朽纸张混合的古怪气味,陈夜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废弃档案室里被无限放大,像一只谨慎的夜行动物。
他没有开灯,仅凭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找到了那台布满灰尘的内网终端。
这台老旧的机器是医院数字化早期的遗物,早已被淘汰,却因为线路没有彻底切断,成了整个安防系统中最脆弱的后门。
图书馆管理员的权限是他在大学里最不起眼的伪装,却在此刻成了他唯一的钥匙。
一串串代码在他指尖流淌,屏幕上的防火墙警告如同虚设的稻草人,被他轻巧地绕过。
当“法医中心数据终端-远程访问成功”的字样跳出时,他感到心脏一阵紧缩。
他没有丝毫迟疑,目标明确——柳曼瑶。
系统里,柳曼瑶的个人文件夹被层层加密,但对于一个已经拿到内网最高权限之一的“幽灵”来说,破解只是时间问题。
他很快找到了一个未被正式提交的文档,文件名是《关于“蜕皮狼”系列案件的阶段性报告草稿-待补充》。
点开文档的瞬间,一股寒意从陈夜的脊椎窜上头顶。
柳曼瑶的推论远比警方公开的任何信息都要深入和恐怖。
报告中,她用冷静到近乎残忍的笔触写道:“……根据受害者组织样本的特殊衰变规律,及现场残留的微量符文能量波动分析,‘蜕皮狼’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连环杀手或独立生物个体。它更倾向于一种古老的、具备寄生与转移特性的诅咒实体。”
诅咒。这个词让陈夜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继续往下看,柳曼瑶的分析越来越具体:“该诅咒实体的宿主切换存在明显的周期性,与月相盈亏呈现高度同步。每次月圆之夜,是其能量最盛、活性最强的时刻,也是‘蜕皮’完成,寻找并转移至新宿主的窗口期。根据天文历法推算,下一次月相达到满盈的‘归位’之日,就在三天后。”
三天。
时间像一把被烧红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他就是那个即将被彻底占据的“新宿主”。
他的目光扫到报告附件,一个标注着“林小棠死前0.7秒录音”的音频文件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没有播放,而是直接点开了频谱图。
图谱的大部分波形都在人类听觉范围内,呈现出剧烈的、高分贝的杂音,像是金属摩擦与骨骼断裂的混合。
但在波形的末端,就在一切声音戛然而止的瞬间,出现了一段极其平稳、频率极低的次声波。
那段次声波的频率,他无比熟悉。
它精准地、毫厘不差地与那晚苏沐清在他房间布下的铜钱阵所产生的共振频率完全吻合。
一瞬间,所有混乱的线索被一道闪电串联起来。
那晚,在宏达电子厂的排水管边,他听到的那阵若有若无的“咀嚼声”,那让他一度以为是自己精神崩溃产生的幻觉,根本不是幻觉!
那是苏沐清,通过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利用铜钱阵的共振,将一段属于“蜕皮狼”的记忆残影,像病毒一样植入了他的潜意识深处。
她不是在帮他,她是在用他做实验,或者说,是在“调试”他这个即将上线的“容器”。
一股夹杂着屈辱和愤怒的冰冷火焰在他胸中燃烧。
他不再是被动的猎物,他要反击。
陈夜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密封的试管,里面装着他自己的血液,颜色比常人更深,近乎墨黑。
他又拿出一个小袋子,倒出一些暗红色的粉末——那是他从电子厂地下三层,那些被刻在墙壁和地面上的符文凹槽里刮下来的铁锈。
当黑色的血液与符文铁锈混合在一起时,试管内发出了微弱的“嘶嘶”声,液体开始缓慢地冒出气泡,仿佛拥有了生命。
他迅速将这管诡异的混合物注入一个事先准备好的、伪造的DNA样本储存器中。
借助大学生物系化学实验室里那台他早已摸透了脾性的电泳设备,他连夜工作。
在凝胶板上,电流的驱动下,这段被他“创造”出的基因缓慢移动,最终形成了一条清晰的条带。
这条基因条带的特征被他精心设计过:展现出超乎寻常的高再生活性,但其能量模型中,却完全剔除了与符文嵌合的特征。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潜入法医中心的内网。
他像一个外科医生一样,精准地找到了柳曼瑶报告中关于凶手DNA的原始数据,用自己伪造的基因图谱将其替换。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留痕迹。
最后,在文档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用一行几乎无法被正常读取的隐藏代码,植入了一句话:“宏达电子厂地下三层,有活体培养舱。”
他要给柳曼瑶一个饵,一个让她相信“凶手”正在试图摆脱控制、主动寻求帮助的饵。
第二天清晨,阳光穿过百叶窗,在法医中心的办公室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柳曼瑶端着咖啡,习惯性地打开电脑,准备继续完善她的报告。
但刚一登录系统,一个红色的警告框便弹了出来:“数据异常校验,文件MD5值与昨夜自动备份不符。”
柳曼瑶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她立刻调出后台修改记录,一串IP地址清晰地指向了城北大学生物系的公共终端。
她的心跳开始加速,迅速打开那份被修改过的报告草稿。
数据图谱的变化让她感到了困惑,但当她用特殊软件扫过整个文档,那行被隐藏的代码浮现出来时,她的手指猛地一颤,滚烫的咖啡溅在了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
“宏达电子厂地下三层,有活体培养舱。”
这个信息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一直悬而未决的疑团。
她始终觉得,这起案件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进行“人工干预”,而这行信息,就是这只手留下的、带着求救意味的抓痕。
“老周,”她低声呼唤着旁边正在整理卷宗的周法医,“过来看看。”
周法医凑过来,柳曼瑶指着屏幕上的信息,声音压抑着激动:“凶手……或者说‘它’,在告诉我们,它不想被苏沐清控制。”
周法医的目光却落在了那张被替换过的基因图谱上,他皱起了眉头,多年的经验让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个再生模式……高活性,却没有符文能量的束缚痕迹。这看起来更像是某种罕见的自然突变,而不像是被符文力量‘种植’出来的东西。”
他没有把话说死,但眼神里充满了疑虑。
他一边安抚着情绪激动的柳曼瑶,一边趁她不注意,悄悄地将昨夜系统自动备份的原始数据包,拷贝到了自己的加密U盘里。
当晚,周法医没有回家,而是把自己锁在了备用解剖室。
他将原始数据和修改后的数据并排陈列,反复比对。
最终,他的注意力也集中到了那段被柳曼瑶忽略的音频频谱图上。
他有种直觉,秘密就藏在这里。
通过专业的降噪和频率放大,他终于从原始数据包中,还原出了一段被刻意删除的次声波。
当他将这段次声波的频率输入数据库进行比对时,结果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加密的特殊案件档案被关联了出来,档案的主导者,正是苏沐清。
而那个频率,被标注为“精神烙印引导频率”。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立刻拨通了柳曼瑶的电话,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沙哑:“曼瑶,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一直追查的那个‘怪物’,它本身……可能也是个受害者?”
与此同时,在与法医中心遥遥相望的一栋教学楼顶,陈夜正躲在巨大的水箱后面,用一架高倍望远镜死死盯着法医中心的出口。
夜风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但他一动不动,像一尊融入夜色的雕像。
终于,柳曼瑶的身影出现了。
她没有和任何人同行,步履匆匆地钻进自己的车里,发动引擎,没有丝毫犹豫地朝着城北的方向驶去。
陈夜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上钩了。他的计划成功了第一步。
然而,就在他准备收起望远镜的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凝固。
就在柳曼瑶的车驶出街角后,一辆通体漆黑的轿车,如同潜伏在暗影中的毒蛇,无声无息地从另一个路口滑出,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冰冷的车窗缓缓摇下,一张冷艳得不似凡人的侧脸在路灯下一闪而过。
是苏沐清。
陈夜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她知道了。
自己设下的这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局,早已被她洞穿。
而更让他感到遍体生寒的是,在那辆黑色轿车的副驾驶座上,还坐着另一个人。
昏暗的光线下,那人的侧脸轮廓清晰可辨——正是本该在法医中心值班,刚刚还在电话里向柳曼瑶提出“怪物是受害者”猜想的周法医。
陈夜猛然间明白了。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从他潜入医院的那一刻起,他自以为是的操盘手身份,就只是一个笑话。
他布下的棋盘,其实是苏沐清早已为他准备好的舞台。
他引诱柳曼瑶去电子厂,而苏沐清则顺水推舟,利用柳曼瑶来引出他自己。
周法医的倒戈,彻底打乱了他所有的预判。
那通电话不是提醒,是陷阱的一部分,是为了稳住柳曼瑶,让她更坚定地独自前往,从而为苏沐清创造一个完美的抓捕环境。
她们要抓的不是柳曼瑶,也不是“蜕皮狼”,而是他这个藏在幕后的“容器”。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他手里的望远镜仿佛有千斤重。
他看着两辆车一前一后消失在夜幕的尽头,方向正是宏达电子厂。
那里,他刚刚为柳曼瑶布置了一个虚假的“真相”,却没想到,那里也成了别人为他准备好的终极狩猎场。
现在,猎物已经入笼,猎人们也已就位。
而他这个自作聪明的诱饵,却被隔绝在外。
不,不能这样。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她们以为他会因为恐惧而逃离,或者因为计划败露而躲藏。
但她们算错了一件事。
那个狩猎场,那个被他称为“宏达电子厂地下三层”的地方,不仅仅是她们的目的地。
那里,也是他的“巢穴”。
他比任何人都熟悉那里的每一条管道,每一寸墙壁。
棋盘已经被掀翻,唯一的生路,就是回到棋盘本身。
在她们抵达并彻底控制那里之前,他必须先一步回去。
那个他亲手指向的舞台,现在成了他唯一可能反败为胜的地方。
他要赶在所有人之前,去取回真正属于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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