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包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的软中华，就像是一块磁铁，瞬间就吸引了门口所有保卫员的目光。
在这个年代，这玩意儿可比钞票还硬通！
为首的那个保卫员眼神一凝，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接。他身后的几个人，也都只是看着，没一个人敢动。
他们是保卫科的，见的人多了，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就在气氛有些微妙的时候，一个看起来最年轻，眼神也最活络的保卫员，笑着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嘿，我说兄弟，你这日子过得挺滋润啊，都抽上华子了？”他大大方方地从苏建斌手里接过了那根烟，却没有立刻点上，而是夹在耳朵上，笑嘻嘻地打量着苏建斌。
苏建斌一看有门儿，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憨厚真诚。
“大哥您说笑了，这年头，谁的日子能好过啊？都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我这就是运气好，前两天帮了城里一个大户人家一点小忙，人家随手赏的。”他三言两语，就给自己这包烟的来历，安上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那个自来熟的保卫员听完，哈哈一笑：“行了，兄弟，有事儿就直说。我叫六子，在这儿还算说得上几句话。只要是我知道的，能说的，肯定告诉你。”
六子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苏建斌。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眼前这个年轻人，绝对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是个普通的乡下人。
你看他那脸色，红润饱满，一点菜色都没有。再看他那眼神，平静坦荡，没有半点乡下人进城时的那种畏缩和局促。
这小子，绝对是个不缺吃喝的主！
苏建斌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像是请教问题一样，问道：“六子哥，我想跟您打听打听，咱们这轧钢厂，伙食怎么样啊？”
他这个问题问得极有水平，既家常，又不会引起对方的警惕。
“伙食？”六子撇了撇嘴，一脸的理所当然，“还能怎么样？全国都一样，食堂里都是清汤寡水，白菜帮子炖土豆，饿不死人就不错了。”
“是吗？”苏建斌故作惊讶，“我寻思着，咱们这可是上万人的大厂，那负责采购的同志，就没采购点好东西回来，给大伙儿改善改善伙食？”
“改善伙食？”六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兄弟，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上万张嘴啊！每天消耗的粮食都是个天文数字！就算采购员真有通天的本事，弄回来点猪肉大米，那够谁吃的？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意有所指地说道：“再说了，真有点好东西，那也得先紧着那些‘有需要’的人，哪儿轮得到咱们这些看大门的和底下干活的？”
苏建斌立刻就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他顺势往前又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只有两个人能听见：“六子哥，那……咱们厂里，主管采购这摊子事的，是哪位领导啊？”
六子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最终还是觉得这事儿算不上什么机密，便开口说道：“副厂长，李德怀，李副厂长。厂里后勤采购这一大块，都归他管。”
苏建斌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要找的，就是这个人！
他立刻对六子说道：“六子哥，您看……能不能麻烦您个事儿，带我去见见这位李副厂长？”
六子闻言，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建斌：“兄弟，李副厂长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你找他，想干嘛啊？”
他顿了顿，像是好心提醒一般，补充了一句：“不过嘛，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个醒。咱们这位李副厂长，最近正为全厂的伙食问题，愁得头发都快白了。你要是真有本事，能帮他解决这个大难题，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苏建斌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他不再犹豫，趁着周围没人注意，闪电般地从兜里掏出那包还剩大半的中华烟，连带着另一包还没开封的，一股脑地，全都塞进了六子的手里。
“六子哥，初次见面，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豪气，“这烟，您跟几位大哥分着抽。兄弟我能不能成事，就全看您了！”
六子只感觉手里一沉，低头一看，两包崭新的“华子”正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掌心。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好家伙！这小子，出手也太大方了！
这两包烟，拿到黑市上，少说也得值十块钱！都快赶上他半个月的工资了！
“兄弟，你这是……”六子嘴上客气着，手却已经把烟牢牢地攥紧了。
“一点心意，以后还得仰仗六子哥多多关照。”苏建斌笑着说道。
“行！”六子也是个爽快人，收了这么大的好处，态度立刻就变了，“兄弟你够意思！这事儿，哥们我帮你办了！你跟我来！”
他转头对其他几个还在眼巴巴看着的保卫员招呼了一声：“我带这位兄弟去趟后勤，你们几个把门看好了！”
说完，他便领着苏建斌，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轧钢厂的大门。
一路上，六子也旁敲侧击地打探着苏建斌的来路，可苏建斌嘴巴严得很，翻来覆去就是那套“帮了城里大户”的说辞，让他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套出来。
这反而让六子心里，对苏建斌的身份，更加敬畏和好奇了。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一栋挂着“厂办公楼”牌子的三层小楼前。
六子领着苏建斌，径直上了二楼，在一间挂着“副厂长办公室”牌子的门前停了下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咚咚咚。”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略带疲惫的男人声音。
六子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对着里面那个正埋头在文件堆里的中年男人，恭敬地说道：“李副厂长，您忙着呢？”
那个被称为李副厂长的男人抬起头，他看起来四十多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面容清瘦，眼窝深陷，看起来确实是一副操劳过度的模样。
“是小刘啊，有什么事吗？”李德怀问道。
“厂长，是这么回事。”六子指了指身后的苏建斌，笑着说道，“门口这位小兄弟，说是有要紧事，想找您谈谈。我看他不像是一般人，就自作主张，把他给您带过来了。”
李德怀的目光，这才落在了苏建斌的身上。
他上下打量了苏建斌一番，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和审视。
不过，他对保卫科的人还是信得过的。既然是六子亲自带来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他点了点头，对六子说道：“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工作吧。”
“好嘞，厂长您忙。”
六子冲着苏建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好表现”，然后便识趣地退了出去，还顺手，将办公室的门，轻轻地给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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